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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碧血染宝剑 黄甲入名都(3)


  何铁手心里愧恨难当,本想一死了之,但在生死关头突然被人救治,求生之念反转热切,灵机一动,双眸仰视,精光四射,笑道:“袁相公,您肯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死啦。”青青心想:“这人一瞬之前正要自戕,哭了一场忽然又笑,她要大哥什么呢?啊哟不对,莫非她看中了他!”忙道:“你要他答应什么?”何铁手道:“袁相公您先说肯不肯。”承志道:“不知何教主要兄弟办什么事。”这时他心中也起了疑窦,不即答应。何铁手向青青宛儿一笑,忽地在承志面前跪下,连连磕头。承志大惊,不住作揖还礼,说道:“快别行礼,快别行礼。”何铁手道:“你不收我做徒弟,我就赖着不起来啦。”

  青青心头一宽,笑道:“何教主这样厉害的功夫,谁能做你师父啊。”何铁手笑道:“师父,您不收我这个徒弟,我在这里跪一辈子。”承志道:“我出师门不到一年,那能授徒?何教主要是不嫌我本领低微,咱们互相切磋、研究一下武艺,或许大家都有进益,拜师之说,再也别提。”何铁手直挺挺的跪着,只是不肯起身,承志伸手要去相扶,何铁手手肘一缩,笑道:“我手上有毒!”乌光一闪,一钩往承志手掌上钩去。承志双手并不退避,反而向前一伸,在间不容发之际,抢在她的头里,只在她手肘上向上一托,何铁手身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但她武功也真了得,在空中含胸缩腰,斗然间身子向后退开两尺,落下地来,仍旧跪着。旁观众人见两人各自露了一手绝技,不自禁的齐声喝采。

  承志道:“何教主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我要出去会客。”说着迳自出门,何铁手大急,叫道:“你当真不肯收我为徒?”承志道:“兄弟不敢当。”何铁手道:“好,夏姑娘,我讲个半夜里把图画放在床边的故事给你听。”青青愕然不解,承志却已满脸通红,心想这何铁手什么事都做得出,自己与阿九的事本来问心无愧,但青年男女,夜里睡在一床,这事被她传扬开来,不但青青生气,而且败坏了自己令名,不禁连连搓手。

  何铁手向承志笑道:“师父,还是答应了的好。”承志沉吟道:“唔,唔。”何铁手大喜道:“好呀,你答应了。”双膝一挺,身子轻轻落在他面前,盈盈拜倒,行起大礼来。承志为势所迫,只得还半礼。众人纷纷过来道贺。青青满腹疑窦,对何铁手道:“你讲什么故事?”何铁手笑道:“咱们教里有一种邪法,只要我画了一个人的肖像放在床边,再向他磕几个头,行起法来,那人就会心痛头痛一连三个月不会好。”

  青青将信将疑,承志听她撒谎,这才放心,心想:“天下拜师也没这样要挟的。如她心术不改,我决不授她武艺。”当下正色说道:“其实我并无本领收徒传艺,既然你是一番诚意,咱们暂且挂了这个名,等我禀明师父,他老人家答允之后,我才能传你华山派本门的武功。”何铁手眉花眼笑,没口子的答应。青青道:“何教主……”何铁手道:“你不能叫我作教主啦,师父,请您给我改个名儿。”承志想了一下道:“好吧,你就名叫惕守。惕是惕往之非,守是守正行端的意思。”何铁手大喜道:“好好,夏师叔,你就叫我惕守吧。”青青道:“你年纪比我大,本领又比我高,怎么叫我师叔?”

  何惕守俯身在她耳边悄声道:“现在叫您师叔,将来叫你师母呢!”青青双颊晕红,芳心窃喜,自此对何惕守颇为好感,正要开口骂她,忽见洞玄与闵子华两人走进室来。承志道:“现在咱是一家人啦!黄木道长是存是殁,你对两位道长说吧。”何惕守微微一笑道:“他是在云南大……”她刚说得半句,只听得轰天价一声巨响,震得桌上茶壸、茶盏不住晃动,众人吃了一惊,刚定了定神,响声接连不断。程青竹道:“那是炮声。”众人涌到厅上,洪胜海从大门口直冲进来,叫道:“闯王大军到啦!”这时炮声不绝,城外火光烛天,杀声大震,闯王义军已攻到了北京城外。

  承志对洞玄道:“道长,她已拜为师,尊师的事咱们慢一步再说……”何惕守道:“黄大道人被我姑姑关在云南大理毒龙洞里,你们拿这个去放他出来吧。”说着拿出一个乌黑的蛇形铁哨来。洞玄与闵子华听说师父无恙,大喜过望,连忙谢过,接了哨子。何惕守道:“这是我的令符,你们马上赶去,只要抢在头里,云南教众不知道我已经叛教,见了这令符自然会放尊师出来。”洞玄与闵子华匆匆去了。

  两人走了不久,北京城里各路豪杰齐来听承志号令,承志事先早有布置,谁放火,谁接应,分派得井井有条。当下他派人到城边打探,过不多久,一名头目拿了一封书信过来,是闯王手下制将军李岩命人混进城来,送给承志的。承志大喜,当即派人四出行事,黄昏间,各人已将歌谣到处传播,只听西城众闲人与小儿们唱了起来:“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又听东城的闲汉们唱道:“吃他娘,着他娘,吃着不尽有闯王,不当差,不纳粮!”

  城中明兵早已大乱,有谁禁止得住。承志携来的十大铁箱珍宝,这时早已变卖为银钱,分遣得力人员向守城官兵贿赂。

  次日是三月十八日,承志与青青、何惕守、程青竹、沙天广等化装明兵,齐到城头眺望,只见义军都穿黄衣黄甲,数十万人犹如黄云蔽野,炮火不住往城上轰来。守军阵势早乱,那里抵敌得住,有的受了贿赂,箭矢向天乱射,炮中不实铁丸,北京城墙虽然坚厚,眼见指日可下。

  承志等心中大喜,当日下午指挥人众,在城中四处放火,截杀官兵,贫民到处响应,城中乱成一团。群雄正在大呼酣斗,承志忽见一队官兵拥着一个锦衣太监,呼喝而来,火光中远远望见正是曹化淳。承志大喜,叫道:“大家跟我来,拿下这奸贼。”

  铁罗汉与何惕守当先开路,直冲过去,群雄都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普通官兵那里阻拦得住。曹化淳见形势不对,拨转马头想逃,承志一跃而前,扯住他的脚一拉,已提下马来。曹化淳见是承志,又惊又怕。承志喝道:“你到那里去?”曹化淳道:“皇……皇上……命小人督……战彰义门。”承志道:“好,到彰义门去。”群雄拥着曹化淳直上城头,遥遥望见城外一面大旗迎风飘扬,旗下一人头戴毡笠,跨着乌驳马往来驰骋督战,正是闯王李自成。

  承志叫道:“快开城门迎接闯王!”说着手上一用劲,曹化淳痛得险险晕了过去,他性命悬人之手,那敢违抗,何况眼见大势已去,反想迎接新主,重图富贵,当下传下令来,彰义门大开。城外闯军欢声雷动,直冲进来。承志率领众人,随溃败的明兵退进了内城。内城守兵甚众,加上从外城溃退进来的明兵,重重叠叠,挤满了城头。这时天色已晚,外城义军鸣金休息,承志等在乱军中也退回居所。城边征鼓声、呐喊声乱成一片,统兵的将官有的逃跑,有的在城头督战,谁也顾不到承志等这一小撮人。

  群雄退回正条子胡同,换下身上血衣,饱餐已毕,站在屋顶瞭望,只见城内处处火光,承志喜道:“内城明日清晨必可攻破,今晚是我手刃仇人的时候了。”众人知他要去刺杀崇祯为父报仇,都愿随同入宫。承志道:“各位辛苦了一日,今晚好好休息,明晨尚有大事要办。兵荒马乱之际,皇宫戒备必疏,刺杀昏君只是一举手之劳,还是兄弟一个去办吧。”

  各人心想他绝世武功,现在皇帝的侍卫只怕都已逃光,要去刺杀这个孤家寡人,实在不费吹灰之力,俱都依言。承志请青青点起香烛,写了“先君故兵部尚书蓟辽督帅袁”的灵牌,安排了灵位,只待割了崇祯的头来祭了父亲,然后把首级拿到城头,登高一呼,内城的守军自然溃散。他带了一个革囊以备盛放崇祯的首级,腰间藏了一柄尺来长的尖刀,迳向皇宫奔去。

  一路火光烛天,溃兵败将,到处在乘乱抢掠。承志直入宫门,守门的卫兵宫监早已逃得不知去向。承志见皇宫中冷清清的一片,心中不觉一惊:“崇祯要是逃匿起来,那可功亏一篑。”当下直奔寝宫,跑到门外,只听见一个女人声音正在大声斥骂。承志闪在门边,往里一张,心头大喜,原来崇祯好端端坐在椅上,一个穿皇后装束的女人向他戟指而骂:“十多年来,只要你听我几句话,也不会闹到今日这步田地。你使宗庙社稷沦于贼手,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崇祯俯首不语,皇后骂了一阵,掩面奔出。

  承志正要抢进去动手,忽然殿旁人影一闪,一个少女提剑跃到崇祯面前,叫道:“父皇,时势紧迫,赶快出宫吧。”这少女正是长平公主阿九,她转头对一名太监道:“王公公,你好好服侍陛下。”那太监名叫王承恩,垂泪道:“是,公主殿下跟咱们一起逃吧!”阿九道:“不,我还要在宫里耽一忽儿。”王承恩道:“内城转眼就破,殿下留在宫里很是危险。”

  阿九道:“我要等一个人。”崇祯变色道:“你等那袁崇焕的儿子?”阿九脸上一红道:“不错,儿臣今日要和陛下告别了。”崇祯道:“你等他干什么?”阿九道:“他答应过我,一定会来的。”崇祯道:“你把剑给我。”他接过阿九手中那柄金蛇宝剑,忽地手起剑落,乌光一闪,一剑向阿九头顶直劈下来。

  阿九惊叫一声,身子一晃。承志大吃一惊,万想不到崇祯竟会对亲生女儿下如此毒手,他与两人隔得很远,一见形势危急,疾忙扑上相救,跃到半路,阿九已经跌倒。崇祯提剑正待再砍,承志身子如箭离弦,左手直伸,只在他右腕上一点,崇祯那里还把握得住,金蛇剑直飞上去。承志左手一翻,已搭住崇祯手腕,右手按住落下来的宝剑,看阿九时,全身卧在血泊之中,左臂已被砍断。承志大怒,喝道:“你这昏君,害死我的父亲,今日取你性命!”崇祯见是承志,叹了口气道:“不错,我自坏长城,今日悔之已晚,你动手吧!”说罢闭目待死,两名内监抢上想拉承志,被他一脚一个,踢得直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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