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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绝顶来怪客 密室读奇文(3)


  温青眼睛一斜,见发那枚透骨钉的正是袁承志。原来他见沙老大突然使用卑鄙手段,乘人不备,想败中取胜,发暗器偷袭,所以捡起那枚从胸前滑落的透骨钉,救了温青一命。温青微一点头,表示道谢,挺起长剑,向沙老大直刺过去。沙老大一击不中,早已有备,提起泼风刀一轮猛砍。温青恨他歹毒,手下更不容情,拆了数招,沙老大右膀中剑,呛啷啷,一柄刀跌落船板上。温青抢上一步,一剑把他的右腿砍了下来。沙老大惨叫一声,晕死过去,他手下人俱各大惊,拥上来相救。温青毫不容情,掌劈剑刺,登时打死了七八人。

  袁承志看着不忍,说道:“温大哥,饶了他们吧!”温青丝毫不理,继续刺杀,又伤了两人,余人见他凶悍,纷纷跳江逃命。温青顺手一剑,把沙老大的首级割了下来,左脚起处,把他首级和尸身都踢入江中。袁承志心里很是不快,心想你既已得胜,何必如此心狠手辣,转头看龙德邻时,他早已吓得瘫软在船板上,动弹不得。跳入江中的龙游帮帮众纷纷爬上小船,摇动船橹,如飞般向下游逃去。袁承志道:“他们要想抢你金钱,既没抢去,也就罢了,何苦多伤性命?”

  温青白了他一眼道:“你没见他刚才的卑鄙恶毒么?如果我落入他手里,只怕还有更惨的呢。你别以为救了我,就可随便教训人家,我可不理。”袁承志默然不语,心想这人实在不通情理。温青拭干剑上血迹,还剑入鞘,向袁承志一揖,忽然甜甜的一笑,说道:“袁大哥,你救了我,谢谢你啦。”袁承志羞得满脸通红,还了一揖,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美少年妩媚时温若处子,凶恶时狠如狼虎,实在捉摸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性格。

  温青叫船夫出来,命他们洗净船头血迹,立即开船。船夫见了刚才的狠斗,那敢违抗,提水洗了船板,拔锚扬帆,连夜开船,温青叫船夫拿酒菜出来,与袁承志在船头赏月,他绝口不谈刚才恶战的事,也不与袁承志谈论武功,喝了几杯酒,说道:“明日几时有,把酒问青天,青天只怕也管他不着呢。”

  袁承志见他忽然掉文,只好唯唯否否的应着,他小时跟应松念了几年书,自从跟随穆人清后,虽然晚间偶然翻阅一下书籍,但究竟不当它正经功课,所以文字上有限得很。温青道:“袁兄,月白风高,如此良夜,咱们来联句,好不好?”袁承志忙道:“诗词上我是一窍不通。”温青微微一笑,不言语了。他和袁承志斟了一杯酒,只见前面江上一叶小舟,破浪而来,虽然是逆水,但驶得甚快。温青脸色一变,冷笑数声,继续喝酒。

  袁承志他们所乘的大船顺风顺水,迅速异常,转眼之间,已与小船十分接近。温青把酒杯一掷,骤然飞身跃起,在船篷上双脚点了点,落在后梢,从船老大手抢过舵来,只一扳,那艘大船船头向左一偏,对准了小船直撞过去。小船想要避让,那里还来得及,只听见一声巨响,小船船底向天。

  袁承志刚叫得一声:“不好!”只见小船上跃起三个人影,齐齐落在大船船头,看他们身法,都是上乘的武功。袁承志眼光极好,老远早看出来小船上原有五个人,除了这三人外,还有两人一个掌舵、一个打桨。小船一撞翻,这两人本事较差,不及跃起,齐齐落水,只叫得一声“救命”,就沉落江底。这一带江面水急礁多,就算识水性的,黑夜之中跌入江心也是凶多吉少。

  袁承志心中暗骂温青歹毒,等那两人再冒上来时,突然右手一扯,把帆索扯断,咬在口中,双足在船舷上一撑,一个人已飞身落向江中。他一手一个,抓住落水的两人头发,借着牙齿咬住帆索之力,在江面上打了一个圈子,双手提了两个人回到船头,身法巧妙已极。只听见四个人齐声喝采,一个是温青,他已从船梢跃回船头,另外三个则是从小船跳上来的人。袁承志把两人放在船板之上,气定神闲的坐回椅上,身上竟没溅到一点水。在月光下看那三人时,见为首一个是个五十多岁的枯瘦老者,留有疏疏的胡子,一个是四十岁左右的一条大汉,身材极为粗壮,另一个却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

  那老人阴恻恻地一笑,说道:“这位老弟好俊身手,请教尊姓大名,师承是那一位。”袁承志很恭谨的站起来,作了一揖,说道:“晚生姓袁,因为见这两位落水,一时不忍,拉了他们起来,并非胆敢在前辈面前卖弄粗浅功夫,请前辈勿予见怪。”那老人见袁承志十分客气,颇出意料之外,冷笑了一声,对温青道:“怪不得你这娃儿越来越大胆啦,原来有了这样硬的一个帮手。他是你相好的么?”温青脸上一红,喝道:“我尊称你一声长辈,你可得自己放尊重些!”

  袁承志心想:“看这些人神气,全都不是正人,自己可莫牵涉在漩涡之中。”于是朗然说道:“在下与这位温兄也是萍水相逢,谈不上什么交情。我奉劝各位一句,有事好好商量,不要伤了彼此和气。”那老人还未接口,温青狠狠瞪了袁承志一眼,怒道:“你要是怕,你就上岸走你的吧!”袁承志心想:“这样蛮不讲理的人,倒真少见。”他默然不语,那老人一听袁承志气语,知他不是温青帮手,心中很喜,说道:“袁朋友既与这位姓温的没有瓜葛,那好极啦,等我们事了之后,我再和袁朋友详谈,咱们可以交交。”他言下颇有结纳之意。

  袁承志不好回答,作了一揖,退在温青后面。那老者对温青道:“你小小年纪,做事这样心狠手辣,沙老大打不过你,也就罢了,干么还要伤他性命?”温青道:“我只一个人,你们这许多大汉子一拥而上,我不狠一些成么?还说人家呢,也不怕旁人笑大欺小,多欺少。有本事哪,就把人家的金子给拾下来,等我捡了,想吃现成么?也不知道要不要脸呢?”袁承志听他声音清脆,咭咭呱呱的一顿数落,那老者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三人中的那个妇人突然双眉竖起,骂道:“你这娃儿,大人把你宠得越来越没规矩啦。我倒要去问问你爷爷、你妈妈去,是谁教你这样目无尊长?”温青口里丝毫不让,说道:“尊长也要有尊长的样儿,想摆摆空架子,拣便宜,那可不成。”那老者大怒,右手“噗”的一掌击在船头的桌上,手掌起来时桌面已凹了一块,原来他手指如铁,已抓起了一块木头。他随手一捏,木材变成粉屑,从手指缝里瑟瑟的落了下来。

  温青道:“荣老爷子的功夫我久已知道,何必又在小辈面前卖弄。你要显功夫,去显给我爷爷们看。”那老者怒道:“你别抬出你那几个爷爷来压人。你爷爷便怎样?他们真有本事,也不会让女儿给人蹧蹋,也不会有你这小杂种来现世啦!”温青惨然变色,气得眼中似要喷出火焰,那大汉和妇人却大笑起来。

  袁承志见两道清泪从温青脸颊上流下,心中老大不忍,暗想:“看他行事,好像比我老练得多,怎么这样一激就哭了起来。听这老头儿说话,大概温青的母亲是被人强奸才生下来的。”他见温青被人欺侮,登时又生了锄强扶弱之心,准备在危难时伸手相助。

  那老者阴森森的道:“哭有什么用?你把金子拿出来,我们也不贪这点钱,这些金子拿去给沙老大的寡妇。”温青气得身体发颤,哭道:“你要杀就杀,我偏偏不给。”那大汉“哼”了一声,见大船虽已收帆,但仍顺水下流,举起船头的一个大铁锚,在空中舞了一个圈,向岸上掷去。那铁锚连上铁链,无虑两百多斤,他能举起掷得这样远,力气确然非同小可。铁锚落在岸上,大船登时停了。那大汉叫道:“你到底拿不拿出来?”

  温青举起左手,在眼上拭干泪水,说道:“好,我拿给你们。”奔进船舱,过了一会,手中捧出一个包裹来,看样子十分沉重,那大汉正要伸手去接,温青道:“呸,有这么容易!”手上一使劲,那包裹直飞出去,“扑通”一声大响,落在江心水深之处,随即叫道:“你们有种就把我杀了,要想得这批金子吗?别妄想啦!”那大汉哇哇大叫,拔刀向温青砍来。

  温青把包裹掷出,早己拔剑在手,刷刷两剑,还刺大汉,那老者叫道:“住手!”大汉跃开两步。那老者向温青侧目斜视,冷笑道:“果然龙生龙,凤生凤。有这样的父亲,就生这样的种。今日再让你这小辈在老夫面前放肆,我就不姓荣啦。”也不见他身子晃动,突然拔了起来,落在温青面前。温青一剑刺去,那老者空手进招,运掌成风,攻势凌厉无伦,温青虽有长剑在手,但被他逼得连连倒退。

  袁承志一见那老者手法,就知温青不是他的对手,果然拆了十多招,温青右腕被他手指一点,一阵酸麻,长剑当啷落地,那老者脚尖一挑,把剑踢了起来,左手握住剑柄,右手搭住剑尖,双手向里一弯,拍的一声,剑身登时折断。温青吃了一惊,老者喝道:“不在你身上留个记号,只怕你忘记了老夫的厉害!”手持断剑,向温青脸上割来。温青吓得连连倒退,老者乘势进逼,毫不放松,左手递出,眼见要划到温青脸上。温青大叫一声,袁承志想:再不出手,这样俊俏的一张脸就被他毁了。从囊中掏出一颗围棋子,使足劲,向老者手中那柄断剑上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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