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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霍霍青霜万里行(6)


  这时酒楼上众人大乱,有些胆小的客人纷纷向楼下奔逃,捕快抽出铁尺上来干涉,余鱼同忽地纵到那个孙老爷面前,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打了他一个巴掌。那孙老爷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坐倒在地上。余鱼同扯住他胡子,提了起来,一把扭住。捕快们大惊,齐奔上来救护。

  余鱼同抱住孙老爷不放,向滕一雷等招手道:“老大老二快来啊,我得手啦,你们快来把鹰爪孙赶开。”捕快一听,原来是土匪要绑架孙大善人,几名捕快抽出兵刀铁链,连叫:“好大的胆子!”向滕一雷等奔来。

  这几名捕快哪里在滕一雷的心上,但孟津是大地方,和捕快衙役一争斗,官兵马上就到,那就后患很多。滕一雷暗骂余鱼同狡猾,一脚踢倒一名持刀向他砍来的捕快,拉了顾金标飞身下楼。言伯乾大叫:“咱们是官人,来捉强盗的啊!”但混乱中哪里听得清楚,转眼间彭三春已用三节棍打倒了一名捕快,其余的连连呼哨,招集同伴,远处当当当的铜锣响起,大概大队援兵就要到了。言伯乾喝道:“彭师弟,快走!”师徒四人冲下楼去,捕快们哪里拦得住,只用铁链锁住了余鱼同一人。

  言伯乾等逃出孟津,找了一个荒僻地方休息,彭三春大骂余鱼同诡计多端。言伯乾阴沉沉的道:“谅这小小的孟津衙门,也不能庇护他,咱们今晚就去劫狱,把这恶贼劫出来痛痛快快的折磨。”彭三春怕官,听说要劫狱,很是踌躇,可是师兄的话又不敢违拗。到得三更,四人蒙起了脸,向孟津衙门奔来,彭三春落在后面,很不起劲。言伯乾知他勉强,也不去点破他。四人将近监狱,忽见前面人影一晃,一个人在前面掠过,言伯乾见这人身手甚快,向徒弟叮嘱:“小心!”

  四人正要越墙而进,忽然身后有人低呼:“是言兄吗?”言伯乾转过身来,只见滕一雷和顾金标跟在身后。滕一雷道:“咱们齐心来干,那更好啦。”顾金标道:“咱们不能让他痛痛快快的吃一刀,先叫他多受点儿罪。”他脸上被烫起了许多热泡,对余鱼同可恨之入骨。滕一雷道:“我们哥俩对付鹰爪,言兄你们抢人?”言伯乾道:“好!”六人翻墙入内。

  且说陈家洛和上官毅山细问醉仙楼的老板,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只知道那秀才后来被捕快们捉了去。陈家洛听说余鱼同被捕,反而放了心,因为就算犯了死罪,官府公文来往,也得耽搁好久才能处决,于是他和上官毅山去拜访孙大善人。

  原来孙大善人是当地首富,田庄、当铺不计其数,平时逼粮催租,也不知作了多少孽,到老了才拿钱出来沽名钓誉,得了个孙大善人的名头,其实在乡下,大家都叫他孙剥皮。他一见上官毅山同一位自称姓陆的公子来访,心中吓了一跳,打好了主意,如果龙门帮要钱,他就舍财消灾。哪知上官毅山寒暄了几句之后,口风转到了那天酒楼闹事的秀才身上,孙剥皮更是吃惊,连称:“兄弟年纪已这么一大把,素来不敢得罪什么人,要是江湖上朋友手头不便,兄弟一向量力而为,绝不敢小气。”上官毅山道:“那位秀才相公和小弟有点渊源,不知为什么和孙老爷打了起来。”孙剥皮道:“我实在不知,看他们神色,似乎要绑架兄弟。”于是把当时情形说了一遍,并且道:“兄弟外面虽然有点名头,但这几年收成不好,开销又大,前吃后空,已亏空了不少,江湖上只道兄弟手边有点钱,其实哪里是这么一回事呢。”

  陈家洛听他报穷叹苦,知道他会错了意,是怕他们敲诈,暗忖:“余十四弟怎会约人来绑架他,这中间一定另有隐情。孟津几名捕快,怎么又能把十四弟逮去,难道此地又有能人?”于是对上官毅山道:“那么请孙老爷引咱们去监狱去探探这位秀才相公。”孙剥皮忙道:“这个秀才当天就给人劫了狱,难道你们不知道吗?”陈家洛一听,更是奇怪,向上官毅山一使眼色,告辞出来,只见孙宅前前后后有许多公差捕快假扮了平民保护,看来劫狱之事不假。

  上官毅山和陈家洛等来到孟津龙门帮头目家里,派人到衙门打听,果然那名江洋大盗当晚就被人劫出,还伤了好几名牢头禁子。陈家洛双眉深皱,和徐天宏琢磨了半天,丝毫没有头绪。大家用过晚饭,到监狱附近踏勘,骆冰忽然一指墙脚,道:“瞧!”众人一看,喜形于色,上官毅山和周绮两人却莫名其妙。徐天宏道:“这是十四弟留下的记号,他说给仇人追逼,现在向西逃避。”章进道:“什么仇人?一定是缠着他的那个少年。”徐天宏道:“这个少年的武功不及十四弟,他何必这样惧怕,或许还有别情。”文泰来道:“咱们快去。”

  众人向西追索,到了郊外,在一株大树脚边记号又现,看他画得潦草异常,一定情势十分危急。众人加紧脚步,在一条通到山中的岔路边又见到了记号,显然余鱼同是逃进了山里。

  文泰来和章进当先奔驰入山,沿途只见余鱼同画的记号愈来愈不成模样,有时只是随手一钩一画,转了几个弯,章进忽然“咦”的一声,纵上前去,在一株小树上拔下一枝竹箭来。文泰来和徐天宏同时叫了出来。他们两人在江湖上最久,见多识广,知道这是湖南辰州言家拳的独门暗器。文泰来怒道:“原来追逼十四弟的是言伯乾这奸贼。”

  这时骆冰又在树丛中发现了几枝竹箭,周绮忽然惊呼一声,指着地下。众人看时,见是点点血迹,沿着血迹追寻过去,拨开树丛,忽见黑黝黝的一个山洞。山洞又小又浅,仅可容身,洞旁竹箭、钢镖、飞锥、小钢叉等落了一大堆,可以想见余鱼同那天受人围攻时打得十分激烈。大家十分担忧,不知余鱼同性命如何。

  徐天宏和文泰来捡起各种暗器细看,钢镖和飞锥是武林中常用的,瞧不出使用者的身份,用小钢叉的人却极少,不知是何等人物。看暗器的情况,围攻余鱼同的至少也有四五个人。

  原来那天滕一雷、顾金标、言伯乾等六人越墙进入,想找一个狱卒逼问监禁余鱼同的所在。宋天保忽然脚下一绊,险险跌了一交,俯身看时,见是一个人被反背绑在地上,忙提他起来,火折一晃,见是个穿号衣的狱卒,口中被人塞了什么东西,眼睛骨碌碌的乱转,说不出话来。言伯乾右手叉住他喉咙,左手把他口中东西挖出来,哪知是两块绣花手帕。言伯乾低喝:“今天抓来的秀才关在哪里,快说!你一叫就叉死你。”那狱卒吓得不住发抖,说道:“在……在那边……第三……第三间牢房。”言伯乾也不绑他,手下一用劲,狱卒顿时闭气而死。滕一雷道:“快去,怕已有人先来劫狱了。”

  众人赶到牢房,果然听见有轻轻的铁锉锉物之声。顾金标火折一晃,见一个黑衣人蹲在余鱼同身边,显然是他朋友正在救他。余鱼同一见火光,叫道:“有人来了。”黑衣人不理会,锉得更用力了。滕一雷低喝:“是谁?”黑衣人突然跃起,回身一剑,这一剑又快又准,只见寒光一闪,剑锋已及面门。

  滕一雷武功高强,身体虽胖,动作却极迅捷,右手铜人急忙向剑刃压下。黑衣人手上一震,虎口发痛,知道对方力大异常,不敢恋战,向覃天丞一剑,覃天丞一让,黑衣人已跳出牢房。言伯乾道:“别追,劫人要紧!”他们这样一交手,满狱牢卒都已惊醒,知道有人劫狱,顿时大乱。滕一雷在牢门口一站,十分镇定,喝道:“你们快锉,我在这里抵挡。”言伯乾和顾金标各自拿出身上的铁锉,不一刻已把锁住余鱼同手脚的铁链锉断。

  言伯乾扣住余鱼同脉门,和彭三春两人把他抬出牢房。衙役军士涌上来拦截,都被滕一雷用铜人打伤。众人见他猛恶,不敢近前,只在远处呐喊。顾金标当先开路,宋天保、覃天丞断后,拥着余鱼同越墙而出。哪知监狱外已有大队军士等在那里,见众人跃出,刀枪并举,围了上来。顾金标、言伯乾、彭三春分头迎敌,虽砍伤了几个,但众军士后面有长官督战,不敢后退。混战中墙角边突然一条黑影飞出,直奔到余鱼同身边。覃天丞过来拦阻,那人手一扬,覃天丞只感到胸口剧痛,也不知中了什么暗器,支持不住,蹲下地去。宋天保一见师弟受伤,大吃一惊,刚呆得一呆,那黑影已拉了余鱼同就走。

  宋天保大叫:“师父,那人逃啦!”言伯乾一分神,险险被两名军士长枪刺中,他右环举顶一架,当的一声把长枪震开,欺近身去,那军士肋骨登时被铁环打折,口中鲜血直喷出来。另一名军士吓得逃开。言伯乾缓过手回身看时,那人早已把余鱼同救走。余鱼同并不急逃,蹲在地下匆匆画了一些记号。言伯乾扑了过去,斜刺里突然一剑刺来。言伯乾举环一锁,那人剑法奇快,早已变招,拆不两招,余鱼同把一名军官拉下马来,抢到了马,跃上马背,纵马驰近,大叫一声,直向言伯乾迎面冲来。言伯乾向旁跃开,余鱼同拉住使剑人的手,一提将那人提上马背,两人一骑,向西奔去。

  这时滕一雷已翻出墙外,见余鱼同逃走,暗骂言伯乾师徒无用,大叫:“快追!”彭三春和宋天保左右挟住了覃天丞,向余鱼同马后赶去。他们脚头甚快,奔出数里,已把捕快们抛在后面。衙门中的公差知道厉害,不敢穷追,眼见追不上,就收兵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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