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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夕照荒庄侠士心(2)


  张召重气道:“皇上养了这种人有屁用!我走开一下,就躲得远远的。阎老弟,你跟我来,你瞧我一个人把这几个点子抓来。”说着就向文泰来所住的那间店房走去。阎世章心中很是为难,他震于红花会的威名,知道这个帮会人多势众,好手如云,自己可惹他们不起,当下抱定宗旨袖手旁观瞧热闹,跟在后面,好在知道张召重武功绝伦,对方三人中倒有两个受伤,还不手到擒来。

  张召重走到门外,大喝一声:“红花会的匪徒,给我滚出来!”隔了半晌,里面毫无声息。他大声骂道:“他妈的,没种!”一腿把门踢开,哪知门没闩,是虚掩的,出人意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张召重吃了一惊,叫道:“点子跑啦!”冲进房去,只见房里空空如也,炕上棉被隆起,似乎还有人睡着,张召重拔剑把棉被一挑,果然有两个人面对面的睡在那里。他用剑在脸朝里的人背上轻轻刺了一下,那人动也不动,似乎是一个死人,扳过来一看,见那人面上毫无血色,两眼突出,竟是兰州府的捕快韩春霖,脸朝外的人则是北京捕头冯辉,张召重过去一探鼻息,两人早已气绝多时。

  这两个人身上没有血迹,也没有刀剑的伤口,再仔细一查,两人后脑都碎了,张召重知道是被内家高手用掌力击毙,心中对奔雷手文泰来暗暗佩服,他知道文泰来已身受重伤,居然还能运用如此厉害的内力,“奔雷手”三字果然名不虚传。但是吴国栋走向何处?文泰来夫妇又逃往何处?把店伙叫来细问,丝毫没有头绪。张召重这一猜其实并没猜对,韩春霖与冯辉并不是文泰来打死的。

  原来当时陆菲青与李沅芷隔窗观战,见余鱼同遇险,陆菲青暗放芙蓉金针,打中蒋天寿手腕,鬼头刀落地,骆冰又赶来送上一把飞刀把他打死。吴国栋背起韩春霖逃走。陆菲青放下了心,以为他师侄与故友后人的难关已经渡过,哪知张召重闯了进来。李沅芷叫道:“师父,那天晚上抢我包袱的就是他,你认识他吗?”陆菲青“唔”一声,心中计算已定,对李沅芷道:“你快把他引开去,引得越远越好。回来你如不见我,明天你们自管上路,我随后自会赶来。”李沅芷还待要问,陆菲青道:“快去,迟了怕来不及。”李沅芷心想怎么把张召重引开呢,灵机一动,从包裹中抽出一块红布来,随手把客店里两本账簿包在里面,把张召重骗了出去。

  陆菲青知道李沅芷诡计多端,自己这个师弟虽然武艺高强,但论聪明机变,却远远不及他这个徒弟,料想她不会吃亏。而且李沅芷的父亲是现任二品将军,万一她被张召重捉到,也不敢难为她。他还知张召重心高气傲,平生不屑和妇女动手,以为胜之不武,在紧要关头李沅芷如露出女人面目来,张召重必会一笑而走。结果张召重果然上了李沅芷的当,当时张召重如施展暗器,或杀手,李沅芷也早已受伤,只因误会她是大师兄马真的徒弟,所以手下留情,这原因倒是陆菲青始料不及。

  陆菲青见张召重追出店门,当即走到文泰来店房门外,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里面一个女人声音问道:“谁呀?”陆菲青道:“我是骆元通骆五爷的好朋友,有要事奉告。”里面没有回答,也不开门,大概在商量什么。这时吴国栋三人却慢慢走了过来,站得远远的监视文泰来的住房,他们见陆菲青站在门外,很有点诧异。房门忽地打开,余鱼同站在门口,斯斯文文的道:“是哪一位前辈?”陆菲青低声道:“我是你师叔绵里针陆菲青。”

  余鱼同脸上显出迟疑之色,他知道有这么一位师叔,可是从来没有见过面,这时文泰来身受重伤,如让一陌生人进房,安知他不是存着歹意。陆菲青低声道:“你别做声,我叫你相信,你快躲开。”余鱼同反而疑心更甚,并不让开,陆菲青突然伸左手,向他肩上拍去。

  余鱼同一让,陆菲青右掌一翻,搁到了腋下,一个“懒扎衣”,轻轻把他推在一边。“懒扎衣”是武当长拳中起手第一式,左手撩起自己长衫,右手单鞭攻敌,出手锋辣而潇洒自如,原意是不必脱去长袍而随手击敌,凡是本门中人,那是一定学过的入门第一课。余鱼同当时只觉得一股极大力量将他一推,不由得退出数步,看对方所用拳势,心中一惊,心想:“当真是师叔到了。”

  余鱼同一退,骆冰拿起双刀待要上前。余鱼同向她做了一个手势,说道:“四嫂,且慢!”陆菲青双手向他们挥了几挥,示意退开,随即奔出房去,向吴国栋等叫道:“喂,喂,这屋里的人都逃光啦,你们快来看呀!”

  吴国栋大吃一惊,冲进房去,韩春霖和冯辉紧跟在后面。陆菲青最后进房,把三人出路堵住,随手把门关上。吴国栋见余鱼同等好端端都在房里,这一惊比刚才更甚,忙叫:“快退!”韩春霖和冯辉待要转身,陆菲青双掌使足了十成力,在两人后脑上猛力一击。两人脑骨破裂,顿时气绝。吴国栋机警异常,虽然变起仓猝之间,并不惊慌失惜,眼见房门已被陆菲青堵住,一顿足飞身上炕,双手护住脑门,直向窗格撞了上去。

  文泰来睡在炕上,见他在头顶窜过,坐起身来,拍的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他右臂之上。奔雷手掌力非同小可,吴国栋右臂顿时折断。他身形晃了一晃,左足在墙上一撑,身体还是穿破窗格,逃了出去。骆冰飞刀出手,吴国栋跳出去时早已防到敌人会用暗器追袭,双脚只在地上一点,随即跃向左边,饶是如此,飞刀还是刺破他的右肩,当下顾不得疼痛,拚命逃出了客店。

  这一来,骆冰和余鱼同再没什么怀疑,齐向陆菲青拜了下去。文泰来在炕上说道:“老前辈,恕我不能下来见礼。”陆菲青道:“好说,好说。这位和骆元通骆五爷是怎样称呼?”说时眼睛望着骆冰。骆冰道:“那是先父。”陆菲青道:“元通老弟是我至交好友,想不到他竟先我谢世。”言下不禁凄然。骆冰眼眶一红,忍住了眼泪。陆菲青问余鱼同道:“你是马师兄的徒弟了?马师兄近来可好?”

  余鱼同道:“托师叔的福,师父福体康健。他老人家常常惦记师叔,说有十多年不见,不知师叔在哪里贵干,总是放心不下。”陆菲青怃然道:“你师父是忠厚人。我也想他得很呢。你可知道你另一位师叔也找你来了。”余鱼同遽然一惊:“张召重张师叔?”陆菲青点点头。文泰来听得张召重的名字,心中一震,“呀”了一声。骆冰忙过去扶着他,脸上爱怜横溢,余鱼同看得出神,心想:“要是我有这样一个妻子,虽然身受重伤,那又算得什么?”

  他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陆菲青又道:“我这个师弟自甘下流,真是我师门之耻,但是他武功精纯,而且他从北京千里迢迢来到塞外,一定还有后援。现在文老弟身受重伤,我看目前只有避他一避,然后我们再约好手,跟他一决雌雄。老夫如不能为师门清除败类,这几根老骨头也就不打算再留下来了。”说话之间义愤现于颜色。骆冰道:“我们一切都听陆老伯吩咐。”说罢看了一下丈夫的脸色,文泰来点点头。

  陆菲青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交给骆冰。骆冰一看之后,封皮上写着:“敬烦面陈铁胆庄周仲英老英雄。”骆冰喜道:“陆老伯,你与周老英雄有什么交情吗?”陆菲青还没有回答,文泰来先问:“哪一位老英雄?”骆冰道:“周仲英!”文泰来又道:“铁胆庄周老英雄在这里?”

  陆菲青道:“周老英雄我从来没见过面,但我们神交已久,互相慕名,我素知他是一位肝胆照人,铁铮铮的好男子。他世居铁胆庄,离此不过二十多里路。我意思是请文老弟到他庄上去避一避,我们分一个人去给贵会的朋友们报信,再来接文老弟到自己地方养伤。”他见文泰来脸色有点迟疑,就问:“文老弟你的意思怎样?”文泰来道:“前辈这个安排,本来再好不过,不过不瞒前辈说,小侄身上担着血海干系。乾隆老儿不亲眼看见小侄丧命,他是食不甘味,睡不安枕。铁胆庄周老英雄我们久仰大名,他是西北武林中的领袖人物,交朋友是再热心不过,那真是响铛铛的脚色。他与我们虽然非亲非故,但小侄去投奔他,他碍于老前辈的面子,那是非收留不可,然而这一收留,只怕后患无穷。他在此安家立业,万一给官面上知道,叫他受累,小侄心中可万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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