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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秋风野店书生笛(1)


  李沅芷见钱正伦等扶着童兆和出来,回到店房去,心想点穴的功夫真好,这个讨厌的镖师给人家点中穴道之后一点办法都没有,师父明明会,可是他不肯教,说不定他还留着什么功夫,怎么变个法儿求他教呢?她回到房里,托着腮帮子琢磨这件事。

  吃了饭,李沅芷陪了母亲说了一闲话,李太太唠唠叨叨的怪她路上尽闹事,说不许她再穿男装了。李沅芷笑道:“妈,你常说自己没儿子,现在变了个儿子出来还不高兴吗?”李太太拿她没法,上炕睡了。李沅芷正要解衣就寝,忽听见院子中轻轻一响,有人在窗格子上用手指弹了几下,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好小子,你出来,我有话问你。”李沅芷一楞,拿了剑,把房门开了,纵到院子里,只见黑幽幽一个人影站在那里,说道:“浑小子,有胆量的跟我来。”说完就翻出了墙。李沅芷正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也不管外面是否有人埋伏,跟着跳出墙外,她刚跳下地,迎面就见一剑刺来。

  李沅芷举剑一架,喝道:“什么人?”那人退了一步,回答道:“我是翠羽黄衫霍青桐。喂,我问你,我们河水不犯井水,干吗你硬给镖局子撑腰,来坏我们的事?”李沅芷迎面一看,那人俏生生的站着,长剑剑尖插在地上,左手戟指而问,正是白天跟她恶斗过的那个黄衫女郎,李沅芷给她一问,哑口无言,自己凭空插手,确没什么理由,只好强词夺理:“天下事天下人管得,你少爷就是爱管闲事。你不服气吗?我再来领教领教你的剑术……”话未说完,刷的就是一剑,霍青桐给她说得心头火起,举剑相迎。

  李沅芷明知自己在剑法上斗不过她,但心中已有了主意,边打边退,看准了方位,一直退到陆菲青所住店房的后面,突然叫道:“师父,师父,人家要杀我呀!”霍青桐“嗤”的一笑,道:“哼,没用的东西,我才犯不着杀你呢!我是来教训教训你,没本事就少管闲事。”她说完掉头就走。哪知李沅芷可不让她走,背后“春云乍展”一剑刺去,霍青桐回头施展“三分剑术”,李沅芷又被迫得手忙脚乱。这时她听得身后有人,知道陆菲青已经出来,乘霍青桐一剑当胸刺来,一纵就躲在陆菲青背后。陆菲青举起白龙剑把霍青桐的剑挡住。霍青桐剑法迅捷异常,见李沅芷来了帮手,也不打话,连续十余记进手招数。交手数合,马上发觉对方剑术和李沅芷虽然完全相同,但自己丝毫没讨到便宜。自己剑法越快,对方越慢,再打数合,自己攻势已被全部抑制,完全处在下风。

  李沅芷这时全神贯注,在旁看两人斗剑,存心把师父引出来,想偷学一点师父不肯教她的精妙招数。她见师父所使的“柔云剑术”与自己所学的全无二致,然而因为功力火候不同,一招一式,全蕴藏着极大内劲。霍青桐“三分剑术”的要旨在以快打慢,以变扰敌,但陆菲青并不跟着她迅速的剑法应招,数合之后,主客之势即已倒置。霍青桐迭遇险招,知道对方是前辈名家,连使“大漠孤烟”、“平沙落雁”两招进攻招数,待对方举剑一挡,转身就走。哪知陆菲青的“柔云剑术”连绵不断,一粘上就休想离开,霍青桐心中暗暗叫苦,只好打起精神厮拼。

  这时李沅芷看出了便宜,还剑入鞘,施展“无极玄功拳”加入战团。霍青桐对付陆菲青一人已处在下风,哪禁得李沅芷加进来以二对一?李沅芷狡猾异常,东打一拳,西踢一脚,并不攻击对方要害,却是存心开玩笑,以报前日马鬃被拉之仇。回教中男女界限极严,妇女出门多戴面纱,霍青桐因此次有重要任务,不愿引人注意,所以不戴面纱,加之她为人向来规矩正派,哪容得李沅芷如此轻薄胡闹,心头一气,门户就封得不紧,被陆菲青剑进中宫,点到面前。霍青桐头一低,举剑挡开。

  李沅芷趁机窜到她背后,喝道:“看拳!”一记“猛鸡夺粟”,向她左肩打去。霍青桐左腕右转,用擒拿法化开,李沅芷乘她右手挡剑、左手架拳之际,一掌向她胸部按去,这一掌如打实了,非受重伤不可。霍青桐心中一惊,可是双手抽不出来招架,只好向后一仰,以消减对方掌力。哪知李沅芷并不用劲,一掌接触到霍青桐胸部,重重摸了一把,哈哈一笑,缩了转去。

  霍青桐一生从未受过如此侮辱,转身向李沅芷就是一剑。李沅芷一避,她又是一剑。霍青桐存心拼命,对陆菲青的剑不架不闪,一味向李沅芷进攻。陆菲青日前见到霍青桐剑法精奇,早就留了神,他不过想考较考较,绝没有伤她之意,见她对自己剑招竟不理会,待刺到她身边时就自动收了回来。这时霍青桐攻势凌厉,李沅芷缓不开手拔剑。被迫得连连倒退,口中还在气她:“我摸过了,你杀死我也没用啦。”霍青桐施展绝技“神驼骏足”一剑直刺,将到之际,突然圈转,使出“天山派”剑法的独得之秘“海市蜃楼”,虚虚实实,剑光霍霍,把李沅芷看得眼花缭乱,眼见就要命丧剑下。

  陆菲青这时不能不管,挺剑又把霍青桐的攻势接了过来。李沅芷缓了一口气,笑道:“算了,别生气啦,你嫁给我就成啦。”霍青桐眼见打陆菲青不过,受了侮辱又无法报仇,趁陆菲青一剑刺来,非但不招架,反而挺身向剑尖迎上前去。

  陆菲青见霍青桐欲图自尽,大吃一惊,长剑忙向后一缩,左手一掌“拨云见日”,在霍青桐左肩上轻轻一按,把她直推出五六步去,自己纵身上前,说道:“姑娘休要见怪。”霍青桐又急又怒,迸出两行眼泪,呜咽着回头就走。陆菲青追上去挡住,道:“姑娘慢走,我有话说。”霍青桐怒道:“你待怎样?”陆菲青转头向李沅芷道:“你还不向这位姊姊赔不是?”

  李沅芷笑嘻嘻的过来一揖,霍青桐迎面就是一拳。李沅芷笑道:“啊哟,没打中!”闪身一避,随手把头上帽子拉下,露出一头秀发,笑道:“你瞧我是男人还是女人?”霍青桐在月光下见李沅芷露出真面目,不由得惊呆了,也不知是喜是怒,沉吟不语。

  陆菲青道:“她是我的女弟子,一向淘气顽皮,我也管她不了。刚才之事,我也很有不是,请别见怪。”说罢也是一揖。霍青桐把身体侧过,不受他这礼,一声不响,显然是余怒未消。陆菲青道:“天山双鹰是你什么人?”霍青桐秀眉一扬,但忍住不说。陆菲青又道:“我跟天山双鹰的秃鹫陈正德、雪雕关明梅全有交情。我们可不是外人。”霍青桐道:“雪雕是我师父。我去告诉师父师公,就说你长辈欺侮小辈,指使徒弟来打人家不算,连自己也动了手。”她恨恨的看了陆菲青和李沅芷一眼,回身就走。陆菲青待她走了数步,大声道:“喂,你去告诉师父,说谁欺侮了你呀?”霍青桐一想,人家姓名都还不知道,将来如何算账,停了步,问道:“那么你是…?”

  陆菲青捋了一下胡须,笑道:“两个都是小孩脾气。算了,算了,这是我徒弟李沅芷,你去告诉你师父师公,我‘绵里针’……”他骤然住口,因为李沅芷一直没知道他真姓名,“……就说武当派的绵里针恭喜他们收了一个好徒弟。”霍青桐道:“还是好徒弟哩,给人家这样欺侮,丢师父师公的脸。”陆菲青正色道:“姑娘你别以为败在我手下是丢脸,能像你这般跟我拆上几十招的人,江湖上可并不多。天山双鹰向来不收徒弟,可是日间见你剑法完全是双鹰的嫡传,心中犯了疑,所以再试你一试。刚才见你使出‘海市蜃楼’绝招来,才确信你是得了双鹰的真传。你师公现在还吃你师父的醋吗?”说着哈哈一笑。

  霍青桐见他连师父师公之间的私事都知道,信他确是前辈,可是心中还不服气,道:“你既然是师父的朋友,怎么叫你徒弟和我作对?害得我圣经抢不回来?我才不相信你是好人。”说了就走,她是不肯输这口气,用晚辈拜见长辈的礼节来向陆菲青行礼。

  陆菲青笑道:“比剑比不过不算丢脸,圣经抢不回来才叫丢脸呢。一个人的胜负荣辱有什么要紧?全族的人给人家欺侮,那才须得拼命。”霍青桐心中一想,觉得这确是至理名言,骄气全消,回过来向陆菲青盈盈施礼,道:“是小侄女不懂事,请老前辈指教,怎样才能把圣经从那些走狗手里抢过来。老前辈要是肯援手,我们全族永感大德。”说罢就要下跪,陆菲青忙扶住了。李沅芷道:“我糊里糊涂坏了你们的事,给师父说了半天呢。姊姊你别急,我去帮你抢回来,我们现在就去。”陆菲青道:“我们先去探一探。”三个人低声商量了一下。陆菲青在外把风,霍青桐与李沅芷两人翻墙进店,去查镖师们的行踪。

  李沅芷刚才见童兆和走过之时,身上还背着那个红布包袱,她向霍青桐手一招,矮身走到童兆和等一干镖师所住店房外,见房里灯光还亮着,不敢长身探看,两人躲在墙脚下。只听见屋内童兆和不住哇哇怪叫,一会儿声息停了。一个镖师道:“张大人,你手段真高明,一下子就把我们童兄弟治好了。”童兆和道:“我宁愿一辈子动弹不得,也不肯让红花会那小子给我治。”一个镖师道:“早知张大人会来,我们刚才也犯不着去给那小子赔不是啦,想想真是晦气。”这时听见一个中气很充沛的的人道:“你们给我看着这对男女,明儿等老吴他们一来,我们就动手。这几个人真是脓包,四个人打一个女娘们还得不了手。”童兆和道:“你张大人一到,那还不手到擒来吗?你抓到后,我要踢这小子两脚出出气。”

  李沅芷忍耐不住,慢慢长身,在窗纸上找到一个破孔向里望去,只见房里坐着五六个人,一个四十多岁、气势威武的面生人大概就是他们所说的张大人。那人双目如电,两边太阳穴凸起,心想:“听师父说,这种人内功精深,武功非同小可,怎么官场中有如此人物?”这时那阎世章道:“老童,你把包袱交给我,那些回子们不死心,路上恐怕还有麻烦。”童兆和迟迟疑疑的把包袱解下来,似乎不大肯就交过去。阎世章道:“你放心,我不是和你争功,我们玩艺儿谁强谁弱,谁也瞒不了谁。把这包袱太太平平送到京里,大家都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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