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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他目光閃動,終於有了決定,猛一聲斷喝,拚盡全身的內力,身形一動,箭也似射向傅玉書那邊!

  燕沖天冷笑,緊追在天帝身後,天帝再一聲斷喝,五指如刀,在雲飛揚、傅玉書當中劃下!

  傅玉書與雲飛揚的衣衫立時啪啪地響動起來,裂帛一聲接響起。

  那一聲裂帛,就在在二人當中響起來,二人的衣衫都無損壞。

  傅玉書頓時感覺渾身一鬆,方要說什麼,天帝已暴喝道:「快走!」

  傅玉書一怔,已被天帝一腳踢出去!

  那會子他已經明白天帝的心意,脫口叫了一聲:「爺爺!」

  「走!」天帝斷喝,右掌迎住了雲飛揚的雙手,左掌接住了燕沖天凌空一擊!

  「轟」的一下巨震,整座聚義堂也彷彿搖動起來。

  傅玉書就在這時候撞碎了一個窗戶,掠出了堂外,他的面色漲紅,發狂般掠出了數丈。

  然後他聽到了天帝驚天動地的一聲怒吼,整顆心立時也彷彿碎裂。

  他的牙齦咬得很緊,血從嘴角流下,可是他儘管憤怒,不敢趕回去,只是往前飛掠。

  一重重瓦脊在他腳下飛過,他的身形已施展至極限,已不能再快了。

  ***

  天帝單打獨鬥,絕不是燕沖天、雲飛揚兩人任何之一的對手,又怎能夠抵擋得住兩人的天蠶功來夾擊。

  可是他仍然要硬接,也只有這樣,他們爺孫二人才能夠有一個活下來。

  他年紀已經老大,寒潭二十年的折磨,元氣大傷,在武功方面,肯定已不能夠再作任何的突破,只有傅玉書,還可以更進一步。

  所以他決定犧牲自己來掩護傅玉書離開。

  兩股強大的內力接下,他頓時五臟肺腑翻騰,彷彿要一片片碎裂。

  那種痛苦絕不是任何人所能夠抵受,他亦不由自主發出了一聲怒吼。

  然後他整個身子就開始扭曲,逐漸變形,一陣陣「格格」的骨碎聲響個不休,雲飛揚一見,忙將內力收回,他沒有忘記答應傅香君饒天帝一命,可是已經遲了一步。

  鮮血從天帝的七竅不停湧出,他的身子亦不停轉動,衣衫獵獵地作響,到停下來的時候,已變成一堆爛泥似的。

  所有人的衣袂亦飛舞起來,同時有一陣窒息的感覺,一個個目瞪口呆,燕沖天、雲飛揚二人,一樣怔住在那裏。

  他們又何嘗想到這聯手一擊的威力如此之凌厲。

  燕沖天第一個恢復,向傅玉書逃走的那個方向追了出去!

  雲飛揚目光一轉,落在獨孤鳳的面上,嘆了口氣,獨孤鳳垂下頭去,並沒有作聲。

  無敵雙目一張又垂下,亦沒有任何表示,公孫弘緊張地望著雲飛揚,是最緊張的一個。

  ***

  傅玉書的輕功雖然與風仍有些距離,但亦可以算得上一流,全力施展,疾如箭矢,掠過了無敵門總壇那道高牆,他立即轉向荒僻的山路掠去。

  天帝到底能阻得住雲飛揚他們多久他雖然不能夠確定,卻知道,那應該是一段很短的時間,果然他掠出了無敵門的總壇不遠,就聽到一陣長嘯聲從後傳來。

  那是燕沖天的聲音,傅玉書一聽,不禁心驚膽戰,身形一轉,掠進了旁邊不遠的一個雜木林子裏。

  那個雜木林子枝葉凋落,看來並不易藏人,傅玉書心頭已亂,更就不知道如何選擇,他只是繼續往前掠去。

  林子的出口,有幾間民屋,他才閃進一間民房的暗影裏,燕沖天已在林子的樹梢頭出現,旋風般一轉,枝葉紛落,聲勢駭人。

  傅玉書不敢多想,身形一翻,掠進那座民房內。

  屋子裏一對年老的夫婦正在用膳,看見一個人突然穿窗飛進來,無不大聲驚叫。

  那個老婦人本能地擋在旁邊一個搖籃的前面,搖籃中睡著一個嬰孩,胖胖的小臉,猶帶著笑容。

  傅玉書目光及處,欺向那個老婦人。

  「你──你要做──」老婦人語聲未已,傅玉書已一掌將他推開,將那個嬰孩抱起來,道:「一會若是有一個老道士拍門問你們可曾見到什麼人走過,你們一定要裝作毫不知情,否則我就殺了這個小孩子。」

  老婦人急呼道:「孩子還小,千萬不要這樣做。」

  那老頭兒亦道:「是了,公子,你要我們怎樣做我們就怎樣做,不要為難孩子。」

  傅玉書冷然一笑,也沒有再說什麼,偏身閃進旁邊的房間。

  敲門聲即時響起,那對老夫婦惶然對望一眼,老頭兒伸手往老婦人的手上輕拍了一下,大著膽子走過去。

  門拉開了,現身門外的果然就是燕沖天,老頭兒吃驚地問道:「這位仙長──」

  燕沖天往屋內閃望一眼,道:「打擾兩位,請問可曾見一個年輕人走過?」

  那個小孩子已驚醒,看見在一個陌生人懷中,嘴一扁,便要哭出聲。

  傅玉書一眼瞥見,忙一把將那個孩子的口掩住,他的手掌寬闊,這一掩,連那個小孩子的鼻子也掩住,可是在緊張之下,傅玉書並沒有發覺有什麼不妥。

  那個小孩子當然掙扎不來,一張小臉開始逐漸在變色。

  傅玉書仍然沒有在意。

  ***

  老頭兒當然回答道:「沒看見。」

  燕沖天武功雖然高強,江湖經驗卻實在不足,一點瞧不出這封老夫婦的神色有異,只道是被自己的突然進來嚇了一跳,反而有些兒抱歉,接一聲道:「對不起。」

  語聲一落,退了出去,老頭兒並沒有將門掩上,怔在那兒。

  燕沖天退到路心,看了看周圍,身形一拔,掠上了一戶人家的屋脊。

  老頭兒看在眼內,又慌忙將門掩上。

  燕沖天居高臨下縱目四顧,一時間也不知道往哪一個方向追下去。

  他在屋背上呆了一會,終於罵出來了,道:「傅玉書,你走得了今天,走不了一輩子。」

  然後他轉往來路掠回去。

  他的語聲並不高,但每一個字傅玉書都聽得很清楚,額上滾下了幾顆冷汗。

  他仍然不動,只是傾耳細聽,衣袂聲入耳,才鬆過一口氣。

  「燕沖天,這個賬總有一天我會與你算一個清楚明白!」

  他心中暗罵,突然發覺手上的小孩子有些不對勁,低頭一望,那個小孩子已經面無人色。

  「死了?」他一驚,手一鬆,不由自主一步跨出去。

  那對老夫婦已經走了過來,看見傅玉書那種表情,知道出了事,老婦人忙問道:「孩子怎樣了?」

  傅玉書無可奈何地將那個小孩子塞入老婦人手中,心頭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這些年來,他殺的人實在不少,卻是從未殺過小孩子。

  那個老婦人將孩子接下,往鼻子一探,突然背著傅玉書,哭了出來,道:「你殺了這孩子?」

  傅玉書面色一沉,道:「不要作聲,否則連你們都殺掉!」

  老婦人一呆,還待說什麼,老頭兒已將她按住,作勢叫她噤聲。

  傅玉書移步窗前,往窗外望了一眼,已看不見燕沖天的蹤影,才鬆過口氣。

  老婦人飲泣著突然叫出來道:「倫姑娘,你在天之靈,千萬不要怪我們,孩子現在要跟你去了。」

  傅玉書一聽那個「倫」姓,心頭又是一陣不舒服,脫口問道:「這不是你們的孩子?」

  老婦人流著淚,搖頭道:「這孩子真是命苦,做娘的生下他就離開了人世,交託我們撫養,哪知,哪知──」

  一連兩聲「哪知」,老婦人語不成聲接不下去,老頭兒扶著她,亦只有嘆息。

  傅玉書追問道:「那位倫姑娘,到底叫做倫什麼?」

  老頭兒囁嚅道:「倫婉兒!」

  傅玉書渾身一震,驚呼道:「什麼,這孩子的母親叫做倫婉兒?」

  老頭兒點頭道:「那是多年前的事,倫姑娘昏倒在我們家門前,被我們救了不久就生下這孩子,倫姑娘由於身子單薄,又經過長途跋涉,所以生下了這孩子不久就與世長辭──」

  「她真的就叫做倫婉兒?」傅玉書仍存著萬一希望。

  老婦人哭著道:「她還說孩子的爹姓傅,叫我們將來有機會,就將孩子送上武當山,交給他的爹傅玉書!」

  傅玉書面色慘變。

  老婦人接道:「他是傅家三代單傳,想不到這孩子就──就去了。」

  傅玉書眼淚奪眶而出,突然將老婦人手中的孩子奪回來,疾往門外衝出去!

  那對老夫婦怔在當場,他們當然怎也想不到眼前這個殺孩子的人也就是孩子的父親。

  ***

  風吹林木呼嘯,傅玉書抱著自己兒子的屍體在樹林中狂奔,摔倒又爬起,爬起又摔倒。

  他終於倒下,淚水與泥土混在一起。

  然後他將頭也埋在泥土裏。

  ***

  大堂上的血漬未乾,無敵仍然在運功療傷,公孫弘的心情一樣緊張,盯牢了雲飛揚。

  雲飛揚的視線卻是在獨孤鳳的臉上,獨孤鳳反而不敢與雲飛揚的視線接觸,只是偶然看雲飛揚一眼。

  風聲急響,燕沖天穿窗而入,看了看雲飛揚,搖頭。

  雲飛揚輕嘆一聲,道:「老怪物雖然不是東西,到生死關頭,還是寧可犧牲自己的性命,要救自己孫兒,倒是傅玉書,不管他死活。」

  燕沖天冷笑道:「這小子總有一天落在我手上,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雲飛揚沉吟道:「生死有命。」

  燕沖天沉下聲音道:「這個人真正是什麼壞事也做得出來,留在人間,始終是一個禍患。」

  雲飛揚不能不點頭。

  燕沖天目光轉落在無敵的臉上,無敵適時張開眼睛,吁了一口氣。

  「你不必緊張。」燕沖天冷冷地道:「我答應給你兩個時辰,在時辰未到之前,我是絕不會動手的。」

  無敵慘笑道:「你知道我所受的傷說重雖不重,卻也不輕,在兩個時辰之內,根本沒有可能完全恢復,我看你,倒不如就這樣將我殺掉。」

  燕沖天悶哼一聲,道:「好,這就殺掉你!」一步跨出,舉起右掌。

  獨孤鳳急擋在無敵的面前,道:「老前輩,時辰未到,我爹又身受重傷──」

  無敵截口道:「鳳兒,由得他們動手,也好讓後世武林知道,武當這所謂名門正派,一樣會乘人之危!」

  燕沖天怒道:「對付你這種邪魔外道,根本就不用說什麼武林規矩。」說著一掌便要劈出。

  獨孤鳳迎向燕沖天道:「老前輩,我求你放過我爹。」

  燕沖天看著獨孤鳳,搖頭道:「獨孤無敵,你向來無惡不作,居然有這樣一個好女兒。」

  無敵似無限感觸,偏過臉。

  燕沖天接道:「以你的一生壞事做盡,正是十死不足以贖罪,你這個女兒還要為你求情,問你又怎對得起她?」

  無敵不發一言。

  獨孤鳳淚眼盈盈,道:「老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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