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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出林后郤桓度连忙展开身形,一到江边连忙暗叫侥幸,原来这时巫臣的巨舟才缓缓开出。一队四十多骑的武士,旋风般电驰而来,这时巫臣的巨舟早已去远,在江水下游处剩下一个小黑点。天色发白,黑夜终于过去。骑士们奔至沿江的直路,又狂驰了一回,前面竟是另一条滚滚江流拦断去路,知道再不能赶上,这才勒住马头。战马口边都沾满了白沫,显然是赶了很远的路。

  当先一骑坐了一个铁塔般的大汉,鹰喙似的鼻梁,两眼凶光暴闪,喉咙间不断作响,狂怒非常。正是凶名远播的襄老。襄老一声暴喝,膀下的骏马连忙人立而起,他狞声道:“巫臣!我要你家破人亡。”四十多骑在他身后扇形散开,每人都面现惊容,他们都深悉暴怒的襄老是可以干出任何事来的。襄老道:“给我看龙客滚到什么地方去。”他在盛怒下,仍然发出极为理性的命令,可见他虽然性格凶暴,却是个胆大心细的人物,否则有勇无谋,早命丧他人手上了。

  立时有手下去四周搜索。他早先搜查郤桓度的行动,还差一点才完成。所以在接到长街有人打斗的消息时,心中轻视,只派龙客回来调查。直到接得夏姬失踪的消息,这才知道事态严重,连忙赶回,领悟到所谓郤桓度的出现实在是调虎离山之计。这才知道既丢了美人,又中了敌人狡计,心中的窝囊是不用说了。尤其夏姬似乎是自愿随人而去,对他男性自尊的打击,沉重处真的是有苦自家知。

  襄老喝道:“程越!”一名汉子走了出来,垂手道:“程越听命!”

  襄老道:“你立即快马赶往邾城,传我之令不惜任何手法,务要阻延巫臣巨舟的行程,一切后果,由我担当,我等随后赶来。”程越接令之后,急率数人上路,转瞬去远。身后位列襄老座下三大高手之一的郑樨道:“主公,巫臣此次奉有王命,出使齐国,我们若要和他正面冲突,必须小心从事,若给人找着把柄,就算令尹也难保得住我们。”

  襄老嘿嘿冷笑道:“刚才的线报中,街头抢夺我小妾的搏斗里,其中那剑法超绝的男子,无论衣着气度,尤其是手中的特长铜剑,十有九成是郤宛之子无疑。此次巫臣扯上钦犯,看我定将他弄个身败名裂。”忽地一阵长笑:“公子反这废物也来争逐夏姬,幸好他拦路抢人,引发打斗,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否则我现在还给蒙在鼓里呢。”

  郑樨奇道:“不知怎地会把郤桓度牵涉在内?”襄老哂道:“世事曲折离奇,往往出人意表,这事日后或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用这时来费神。现时当务之急,是要发动沿江的侦察网,一方面追查郤桓度的行踪,又可避免巫臣半路偕夏姬上岸私逃。只要捉奸在船,任他三头六臂,也要吃不消。”襄老愈说愈激动,面上神色狰狞可怖。

  这时龙客的尸体给人台了回来,众人心神一震,以龙客的双戟,居然不能自保。襄老细细观察龙客的尸体,面容冷酷,和刚才的暴跳如雷,判若两人,使人感到城府深沉,才是他真正的性格。襄老抬头道:“我曾在被郤宛所杀的人尸体上,研究郤家剑法,故可以肯定龙客是死于铜龙之下,更由于再无其他类型的伤口,所以龙客是在一对一的决斗下,被郤桓度击毙的。而双戟干净无血,所以郤桓度应该是一无损伤。”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众人都露出掩不住的惊容!襄老的分析和观察,竟把当时的情形掌握了个大概。襄老沉吟不语,他知道他正在追捕的目标,已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变成一个狡猾多智的可怕剑手了。

  太阳慢慢升起来,照遍了大地。长江滚滚向东流去,带走襄老生命上最有意义的美好事物。襄老把拳握紧,这个在楚国有绝大权势的凶人,决心把美人夺回。襄老扬起长鞭,重重打在马臀上,骏马狂痛下沿江放开四蹄狂奔,襄老一声长啸,令人耳鼓剧震,似乎要藉此发泄心中怨愤。他陷在极度屈辱的情绪里,决定不惜一切去报复。身后四十多名剑手,齐齐扬鞭,在众马嘶叫声中,踢起满天尘土,尾随襄老疾驰而去。

  此次若能扳倒巫臣,他们都可以从巫臣庞大的家族土地里,分取利润。长江上一时战云密布。

  郤桓度一纵身,四十五度斜斜插入江水里。冰冷的江水令他精神一振,他在水底行了一会儿,换了两次气,来到大江的中心,巫臣的使船“腾蛟”,正以高速向他正面驶来。船上的巨帆全部迎风而张,在日出前的昏黑里,破浪滑向下游。郤桓度扬腕一振,索钩箭般往船边的栏杆上,没有弄出半点声音,原来铜钩上包了布帛。这索钩是郤桓度一项绝技。原来他自幼便羡慕飞鸟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他既不能振翼高飞,唯有利用索钩攀高跃远,后来更把索钩融会于武技,想不到这些日子来大派用场,屡屡助他化险为夷。

  再有一刻就天亮了,那时要上船,会很难避开船上巫臣方面的耳目,郤桓度不敢迟疑,猛一用力,飞鱼般带起一阵水花,跃上船面。郤桓度伸出双手,刚好抓紧船栏,探头一望,前面堆放了一堆杂物,杂物后正有两个人背对着他谈话。郤桓度心中叫苦,不敢妄动,这两人只要有一人转头,他的全盘大计都要告吹了。其中一人道:“主公这次出使前,早把我们的家小移往国外,所以此次我们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另一人说:“我始终不相信以主公的精明厉害,会为一个女人而放弃在此地的偌大基业。”早先那人说:“左指挥,你还未瞥见过那尤物,见过之后,你就不会那样说了。”两人跟着一阵低笑。

  那左指挥道:“诚佑!我跟随主公多年了,他哪一步行动不是可以同时带来几方面的利益。近年囊瓦他们势力迅速膨胀,排除异己,连郤宛也给他扳倒,我们主公朋友遍及国外权贵,地位尊崇,为什么要留在楚国受气。我看这才是他出走的真正原因。”这一番话头头是道,那诚佑不停点头。郤桓度心中正在咒骂他们,天已开始微亮,他们再不走开,他的处境更加危险了。

  就在这时,船身撞上急浪,向两边一阵摇摆,船上的货物发出吱吱的声音。郤桓度猛一咬牙,翻身便跃上甲板,伏在两人身后的杂物堆后。那两人毫不察觉,再谈了一会,便走往他处。郤桓度暗叫侥幸,把挂在船栏的索钩收起,趁着天还未全亮,向船舱处鼠伏而去,希望避入舱底,找个隐匿的好地方。巨舟“腾蛟”足有十二丈长,三丈阔,这样庞大的船,在当时是史无前例的。暂时总算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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