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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江涛倦意渐浓,正欲回房安歇;谁知一脚跨进房门,突见房中临窗靠椅上,斜躺着一个人。那人全身都深埋在椅子中,无法看见面目。只见他两脚高高搁在窗台上,一柄长剑横伸椅外,正悠然晃动着靠椅,一派安闲之态。

  江涛猛然一震,脱口喝道:“什么人?”

  那人没有回答,悠晃如故,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

  江涛心头狂跳,一面凝神戒备,一面又喝问道:“你是谁?坐在这儿干什么?”

  那人不慌不忙从窗台上收回两只脚,然后缓缓转过身来。灯火照射下,只见他脸色阴沉,一身锦衣,竟是金线统领黎元申。

  江涛大感意外,连忙拱手道:“原来是黎统领,在下不知,多有失礼!

  黎元申面浮阴笑,冷冷道:“江公子深夜未寝,踏月漫步,雅兴不浅!”

  江涛笑道:“初到贵教,难免处处觉得新奇,所以在园里多瞻望一会。”

  黎元申突然双目一扬,两道冷电般目光在江涛脸上迅速扫了一眼,说道:“江公子知不知道关于这座木屋中的怪异变故?”

  江涛点点头道:“日间曾听燕姑娘说起,这儿已经先后死了三位译书人……”

  黎元申紧接着又问道:“公子难道不怕?”

  江涛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在下生平不信鬼魅之说。”

  黎元申忽然从靠椅中站起身来,手抚长剑,缓步在室中煤踱了一圈;脸色一片阴寒,喃喃说道:“鬼魅之说固属虚妄,但三位译书人连续被害,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只是那下手的人做得干净俐落,事后不留丝毫痕迹,显见绝非庸手……”说到这里,语声微顿,双目灼灼凝视江涛,冷然又道:“公子是第四位应聘译书的人,也是本都最后一次机会。世上通诸梵文的人才不多,咱们务必要把握这一次机会,所以希望江公子能尽量跟咱们配合。”

  江涛讷讷道:“黎统领要在下怎样配合。”

  黎元申目光一闪,道:“黎某之意,准备借重公子为饵,诱使那人现身出来。”

  江涛忙道:“这未免太危险了,万一失误,在下岂非死得不明不白?”

  黎元申傲然笑道:“公子尽可放心,在译书工作没有完成以前,我们不会让你轻易送命的。”

  江涛一惊;道:“换句话说,等到一日译书工作完成……”

  黎元申一面移步向房外走去,一面接口道:“如果公子能幸运活着译完那部梵文秘册,教主和老菩萨也许会给你人教的机会。”

  江涛反问道:“要是在下不愿人教呢?”

  黎元申已走到门口,闻言扭回头来,轩眉冷笑说道:“公子会愿意的,因为那是你唯一生路。”说完,不待江涛再开口,逞自大步而去,转眼已没人沉沉夜色之中。

  江涛听了最后那句话,怔忡而立,不由从心底冒起一丝寒意。难怪燕玲会道:“假如你真的并不会梵文而是一名奸细,或许反而会好一些……”这不是明明暗示自己,一旦译书完成,势将被杀灭口吗?再回想黎元申深夜出现在卧室中,言语诡异,意图难测,更觉毛发惊然。

  他心里惊疑不已,反复思索。终于把心一横,暗道:“你们既存心不善,也休想我会替你们好好译出那部梵文秘册。如有机会,还是趁早脱身才是上策。”可是,话又说回来,“天湖总教”险关重重,脱身逃走岂是容易的?

  这一夜,江涛眼睁睁直到天亮,终宵未眠。

  第二天一早,燕玲又来到听泉居。当她一见江涛眼布红丝,神情困倦,立即惊问道:“昨夜睡得不好吗?是不是嫌此地太僻静了?”

  江涛连忙掩饰道:“不!正因为这儿景色太美,昨夜留连忘返,睡得迟了一些。”

  燕玲笑道:“咱们这天湖总教是天生绝地,四季如春,风光如画。你要想看景致,我替你向导,让你尽情看个够好了。”

  江涛试探着问:“此是总教所在,能让我一个教外人乱跑吗?”

  燕玲凤目一扬,道:“谁说不能?师父特别嘱咐,叫我这几天多领你去各处逛逛。走!咱们现在就去。”不由分说,拉了江涛就走。

  江涛心里明白,这是天心教“放饵”之计,他们故意让自己在堡中露面,无非是想诱使那神秘凶手现身。不过,自己也正好借此机会,踩探脱身之路;一举两便,何乐而不为?

  两人徒步而行,也不用下人跟随,先逛内堡,再游外城。除了几处重要宫殿,足迹几乎遍及全岛;每至一处,燕玲都不厌其烦的为他指点解说。但江涛却越逛越觉得心情沉重。因为全岛戒备森严固然不用说,而城堡悬湖中,唯一可供使用的船只,全部集中看管;任何人欲乘船离岛。都必须向教主请领通行铜牌。平时河口铁间紧闭,与外隔绝,简直插翅难飞。

  日暮“兴尽”而归。江涛借口劳累,送走燕玲以后,躺在床上,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只觉满怀希望尽成泡影,刹那间全都幻灭了。船只既不可得,浩荡天湖又无法泅水渡过,困守岛中,如处攀笼。难道就这样死心塌地替天心教译书,等待赐予人教的机会?

  他当然不甘心,却想不出一条“不甘心”以外的办法。辗转反侧,直到深夜,才带着忧虑和困倦进人梦乡……刚睡不久,忽又被一阵急促的钟声惊醒。钟声好像起自外堡,但处刻之后,全堡乱钟齐鸣,人声沸腾。“听泉居”庭园里忽然出现大批锦衣护卫,弓上弦,刀出鞘;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昼,竞将木屋团团围住。

  江涛吃了一惊,连忙披衣起身。尚未停当,屋外已“碰碰”连击,喝令开门。

  老家人江富揉着睡眼启开大门,只见火光下并肩站着两人——一个是金线统领黎元申,另一个却是名浓眉大汉,也是穿着护卫锦衣,袖口亦有一朵金花。所不同的是黎元申金花下有两条金线,那浓眉大汉仅只一条,好像是位副统领。

  屋门一开,浓眉大汉立即挥手向身后锦衣护卫喝道:“进去搜查——”

  锦衣护卫刚要进屋,却被黎元申摆手拦住,沉声说道:“慢着,不要惊扰了江公子,咱们应该顾及待客的礼貌。”然后含笑向江涛拱拱手,自己缓步跨了进来。

  江涛惊愕声的问道:“诸位深夜光临,敢问有何事故?”

  黎元申游目向屋中扫了一眼,随口应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刚才堡中突然发现奸细。咱们担心江公子受惊,所以特来看看,一会儿就走!

  江涛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这儿很平静呀!并没有见到奸细…”

  黎元申冷冷接口道:“那奸细在外城河口偷启铁闸,意图盗取船只;被人发现之后,竟返身奔人内堡,有人看见他是向听泉居方向逃来的。”

  江涛骇然失声道:“有这种事?怎么在下毫无所觉呢?”

  黎元申道:“为了公子安全,所以想在屋里搜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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