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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江涛暗感惊骇,却又不便追问缘故,只好漫声应道:“多谢姑娘关照,在下自当谨慎就是。”

  马车沿着细沙车道,驶上一处小坡,向左转折,停在一排幽静的木屋前。江涛一见这“听泉居”倚山而建,小桥流水,竹篱朱门,清幽雅致,颇富乡村情趣,心里早已满意。燕玲陪他缓步入屋,一面吩咐车辆和护卫们退去。

  木屋共分五间,三明两暗,布置雅洁。门前一湾小溪,横架竹桥;这情景竟跟江涛故乡依稀相似。卧房中,一切应用物品都很齐全;另有一间书房,藏着满橱古书。

  江涛欣然问道:“这儿以前好像有人住过,是么?”

  燕玲默默点头,漫不经心从鼻孔里“晤”了一声,却答非所问道:“你看看还缺少什么,待会好叫小凤替你送过来。我想,把凤丫头就留在这里侍候,也许会使你方便些……”

  江涛忙道:“不必了,有江富在已经足够了,万万不可劳动凤姑娘广说着,顺手从书橱中取出一本古书;翻阅数页,脱口赞道:“都是难得的珍本,而且每页皆有批注。那原住此地的主人,想必是位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可惜无缘一见!”

  他只顾赞赏羡叹,急然发觉燕玲痴痴立在窗前,敛眉凝思,似有无穷心事。

  江涛跟她相处虽仅短短三数天,却深知这位“小燕儿”性格明朗爽直不亚须眉,为什么在知道自己住入“听泉居”以后,竟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处处显得愁思恹恹了呢?正自不解,燕玲突然转过身来,神色凝重的道:“有句话,我想问问你;请你告诉我实话,你真的会不会梵文?”

  江涛怔了一下,笑道:“在下从十三岁起研习梵文,并非虚假,难道姑娘疑心我跟古云飞一样……”

  燕玲用力摇着头道:“不!我相信你不是奸细,但——假如你真的不会梵文而是一个奸细,或许反而会好一些……”

  江涛诧道:“我不懂姑娘的意思!”

  燕玲长叹一声,说道:“这间木屋中,曾经先后住过三位饱学通儒;他们都是精通梵文的人,也是被咱们天心教重金礼聘来译解那部梵文秘本的。可是,就在他们将要开始译述工作时,却都莫名其妙的暴卒而死。”

  江涛骇然一惊,道:“此地戒备森严,竟然也发生这种事?”

  燕玲苦笑道:“谁不是这样想呢,但怪事接二连三发生,当然是教中出了内奸。老菩萨曾为此大发雷霆,连杀了三个锦衣护卫统领,却始终没有查出凶手是谁。”

  江涛惶然遭:“这样说来,在下生命堪虞,贵教根本无法保障在下的安全了?”

  燕玲沉吟半晌,突然浅笑道:“你也不必太害怕,自从第三次出事之后,戒备已比从前更为严密,况且现在金线统领黎元申又是个精明干练的人。而我师兄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弄梅山庄’,如有变故,也可以就近驰援;或许这一次不会再出事了。”

  江涛心念疾转,又问道:“从前三位译书人都是怎样被害的呢?”

  燕玲道:“一位死在床上,全身找不到任何伤痕;一位吊在屋后梨树上,看起来好像是自杀的;还有一位倒插在小溪烂泥里,生前已被人割断了喉管。”

  江涛机伶伶打了寒噤,咋舌道:“好毒辣的手段……”

  一语未毕,窗外突然出现一条人影,燕玲扬目娇叱道:“谁?”

  第八章 没有父亲的人

  听泉居自成院落,竹篱之外,有一座人工堆砌成的假山;山下则是一片花圃,繁花似锦,散发着阵阵幽香。那人影仁立在假山顶上,斜阳余晖恰好将他修长的影子投映在木屋窗前——那是一个瘦削的少年,大约十七岁不到,一身红衣,眉目英俊;只是面色苍白,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显得甚是冷峻。

  燕玲嘘了一口气,扬手招呼道:“原来是师兄,把我吓一大跳!

  红衣少年没有回答,只轻轻“晤”了一声,两道锐利的眼神却灼灼凝视着江涛。

  燕玲叫道:“师兄请过来,我替你介绍这位江公子……”谁知话未说完,那红衣少年忽然一撩衣角,竟冷漠的转身走下假山,扬长而去。燕玲一怔,霎时粉颊绯红……

  江涛轻问道:“这人是谁?”

  燕玲颇感难堪的答道:“他是我师父的独生子,名叫梅剑虹,就住在隔院‘弄梅山庄’里……”

  江涛道:“看他神情,好像不太欢迎我这个客人?”

  燕玲忙道:“不!他生性就是这样,终日落落寡欢,跟谁都合不来。”

  江涛笑道:“难道他身为天心教少教主,还有什么不满足?”

  燕玲长叹一声,道:“这也难怪他,唉!一个没有父亲的人,叫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江涛讶道:“他怎会没有父亲?”

  燕玲黯然道:“不知道,这是一个谜;恐怕世上只有我师父和老菩萨才能解答,但他们都不肯透露。”

  江涛更讶道:“令师兄自己也不追问吗?”

  燕玲叹道:“问也没有用,师父总是支吾其辞,好像有难言的隐衷;老菩萨更会把梅师兄骂上一顿;并且严峻的说:‘以后不许再提那丧德败行的人,他在你出世之前,就已经遭到报应而死了。”’

  江涛又问:“那么,令师兄的姓氏由何而来?”

  燕玲道:“他是跟随母姓,我师父名叫梅娘。”

  “晤!梅娘……一个丧德败行的人?”江涛沉吟着这两句话,内心倒对那位神情忧悒落寞的红衣少年颇感同情,不觉喃喃道:“话虽如此,但一个人连自己生父都不知道,的确是人生最不幸的事!难怪令师兄要冷漠孤僻了。假如有机会,我倒真想跟他结识一番。”

  燕玲摇头道:“梅师兄对谁都冷淡,有时甚至不近人情,还是别去招惹他的好。”

  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小凤领着江富也到了听泉居。安置好行囊,燕玲吩咐准备酒筵,就在木屋中替江涛洗尘。

  席暗,燕玲又提到要留下小凤侍候,江涛仍婉言辞谢,说道:“在下自问无愧于心,何惧鬼物加害?姑娘盛意在下心领,但绝不敢接受。”燕玲见他执意不肯,只得作罢。这一席酒,竞吃得闷闷不乐;各人都像怀着心事,天色入夜便草草终席了。

  席终人散,江涛沐浴更衣;吩咐江富先睡,独自负手踱出木屋,缓步在庭园里绕行。他审度地形,默察进出途径,发觉听泉居背倚山麓,左侧是梅剑虹居住的“弄梅山庄”;右边遥对堡墙,墙外便有一座锦卫巡望的剑楼。照形势看来,左右两方都不易被人潜人;只有前面沙道和屋后小山,才是值得防范注意的所在。

  江涛心里不禁暗想:“天心教一再设法要译出那本梵文秘册。又有这么许多人千方百计阻止破坏;木屋中连死三人,古云飞途中屡下毒手。这些蛛丝马迹,如出一辙,由此可以证明那部梵文秘册必定非常重要了。”

  他来此目的,本不是为了译书;但现在却被那梵文秘册引起无限好奇之心,直恨不得能早些看看书中内容是些什么?徘徊复徘徊,不觉夜色已深。园中一片宁静,只有江富房里隐隐传出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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