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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唐浩听了许久,仍然听不懂他所谓“隐衷”是指的什么?心念转动,猛地惊问道:“听老夫子的口气,莫非堡主夫人是被禁锢在后园中吗?”

  方老夫子骇然变色,急忙摇手道:“不!不!不!康少侠完全误解了老朽的话意了……”

  康浩沉声道:“那么,老夫子怎说是奉命行事?又有什么难以真言的隐衷?”

  方老夫子被迫无奈,长叹说道:“事到如今,老朽也不再隐瞒什么,说将出来,康少侠千万别见笑敝堡主母,是个有病的人。”

  康浩瞪目道:“什么病?”

  方老夫子喟然道:“疯症。”

  这两字入耳,顿使康浩机伶伶打了个寒噤,但脑中电转,回想昨夜晤谈经过,那堡女主人举止适度,言语清晰,何曾有点疯乱之状?再说,倘若她果是个疯子,袁珠姊妹和湘琴怎会不跟自己提起呢?

  他越想觉得可疑,不禁冷然一笑,道:“方老夫子大约很久没有见到堡主夫人了吧?”

  方老夫子惊讶道:“少侠何出此言?”

  康浩冷笑道:“据晚辈昨夜所见,堡主夫人神智清朗,何尝有一丝病态?”

  方老夫子轻哦道:“虽怪少侠不相信,敝主母的病,并非近日才起,算来已经快十年了,为了治疗主母的病,敝堡主也曾遍求天下名医,怎奈总是时发时愈,好的时候,其言谈举动都与常人无异,一旦病势发作,便整日闭门痴坐,不饮不食,有时含泪呓语,有时却暴躁乘戾,狂欢大哭,保主无法可想,才让她独自往在后园内,除了琴姑娘之外,平时是不准外人擅入后园的。”

  康浩道:“既然有病,就该多派些人侍候照顾才是,怎么竟由她孤零零住在后花园里?”

  方老夫子叹道:“主母的病很奇怪,病发时最忌有人在旁,如人劝解,只是轻发即愈,越是有人守在身边,病势发作得更厉害。”

  康浩讶然问道:“十年以来,一直如此吗?”

  方老夫子道:“起初几年比较严重,自从迁入园内独居,开始茹素礼佛,大约心境平静的缘故,反而很少发作了。”微顿,又道:“不过,敝堡主为了避免触发主母的旧病,仍然严禁外人擅入后花园,老朽身负付托,听说康少侠曾入后园晤见主母,不能不冒昧动问一声。”

  康浩见他说得郑重,不像是假话,渐渐也有些相信了,笑:“这是晚辈不明内情,同时也是受命而去,并非自愿,好在并未引起事故,以后自当谨慎就是。”

  方老夫子道:“能得少侠体谅,老朽就放心了,其实,老朽怎敢限制少侠的行动,只盼能体谅主母的病情,勿令老朽失职受责就好了。”

  康浩点头道:“多谢不责,晚辈会记住的。”

  两人又饮了几杯,开始用饭终席后,方老夫子亲送康浩回到书房门外,才告辞离去。

  康浩在门外怔忡了片刻,方始推门而人,不料门开处,即:见湘琴斜倚窗前,手里拿着一支竹签,正逗弄着窗外鸟笼中的一对画眉。

  听得门响,湘琴连头也没回,幽幽问道:“一餐饭怎么吃了这样久?”

  康浩连忙走去窗前、低声道:“小琴,我正有一件事想问你……”

  湘琴螓首微摆,抢着道:“不!让我先问你,我问完了你再问。”说话时,仍然背着身子,没有回头。

  康浩怔了怔,说道:“好吧,你先问吧!”

  湘琴抛去手中竹签,仰面望着窗外蓝天,默然良久,才缓缓说道:“现在大姐她们都不在这儿,你要告诉我实许……昨天娘是不是跟你谈的咱们的事?”

  康浩心念电转,故意叹了一口气道:“唉!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都是当不得真的……”

  湘琴娇躯一震,忽然旋过身来,惊讶的道:“你说什么当不得真?”

  康浩耸肩道:“自然是说昨天跟伯母的谈话。”

  湘琴道:“我娘跟你谈的什么话?”

  康浩摇摇头,道:“事情都过去了,不提也罢……昨天我还不知伯母竟是有病的人,病中之言,自是当不得真了。”

  湘琴神色一呆,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娘有病?是方老夫子告诉你的么?”

  康浩道:“是的,他不但告诉了伯母的病情,更代传了堡主的禁令,要我不可再去后花园。”

  湘琴一跺蛮靴,恨恨地说道:“这死老头子,多管闲事,我要去问问他!”说着,便想离去。

  康浩急忙拦住,诧异地问道:“莫非他说的是假话?伯母并非罹病?”

  湘琴愤然道:“就算有病,也不关他的事,我娘高兴要你到后花园去,他管得着么?”

  康浩柔声道:“小琴,话不能这么说,如果伯母有病的事是真的,方老夫子职责攸关,他这样做纯出一番好意,何况禁例是堡主所订,怎能怪他……”

  湘琴道:“可是,我娘的病十年前早就好了,他们为什么还拿她老人家当疯子看待?”

  康浩道:“听说伯母的病时发时愈,他们怕因生人去打扰,引发旧症,这也不是恶意。”

  湘琴哼道:“谁稀罕他们的假仁假义?娘自从搬进花园,十年来,从没有再发过病,昨天你自己见到的,她老人家可像有病的模样?”

  康浩沉吟道:“看上去的确并无病容,不过,一个罹患疯疾的人,在没有发病的时候,举止言行往往很正常,从表面上很难看出来的。”

  湘琴不悦道:“难道你也当我娘是疯子?”

  康浩忙笑道:“不!我决没有这个意思,但伯母曾经罹病,乃是事实,或许她老人家的确已经痊愈了……”

  湘琴委屈的道:“什么‘或许’?根本早就痊愈了,你总是不相信我的话,却偏偏愿意听他们胡说八道,你……你……”说着说着,眼眶竟红了。

  康浩急道:“别哭!别哭!我当然相信你的话,方老夫子一定是老糊涂了,才这样胡说八道。哈哈!我哪儿会听他的鬼话!”

  亏得这一逗,湘琴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赧然道:“你也不是好人坏死了!”

  声未落,房门“呀”然而开,袁氏双姝笑嘻嘻走了进来,袁玉问道:“谁不是好人呀?告诉二姐,让二姐替你出气!”

  袁珠道:“怪不得遍寻不见,五妹原来躲在这儿,药剪好,快去吃药吧。”

  湘琴娇羞满面,笑嗔道:“人家病都好了,还吃什么鬼药!”

  袁玉接口道:“啊!敢情‘坏人’竟能治病呀?”

  一番取笑,湘琴更羞得抬不起头,康浩却暗吁一口气一至少,湘琴不会再逼着问他昨天谈话的内容了。

  阳光透过廊檐,投落在搂花窗棂上,轻风徐来,光影摇曳,除却笼中鸟语,周遭一片寂寥。

  九曲廊下,碧纱窗胶,康浩以时作枕,懒洋洋靠在一张绣褥椅上,双目虚固,不言不动。

  表面看来,他好像无所是事,欲藉那张软椅,假寐片刻,享受这无边宁静,实际上,其内心正思潮起伏,紊乱得就像一堆搅乱了的线团。

  自从由湘琴口中证实了一剑堡堡主夫人确曾患染过疯症,康浩便开始惶惶不安,虽说已是十年前的旧病,但谁也不敢有没有痊愈?那么,她所提到的关于师父的种种,究竟是真实的?抑或仅是一些疯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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