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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中年美妇人凝目注视道:“你既然不知道这件事,又何必打听呢?再说,事隔多年,说不定他们已经……”

  康浩道:“家师的妻儿,便是晚辈的母兄,事若属实,无论天涯海角,晚辈也要寻到他们,此志万望夫人成全。”

  中年美妇人眼光异采连闪,良久,才点了点头,道:“多年前的往事,老身本不欲再提,但念你一番挚诚,索性就告诉了你吧……”

  谁知才说到这里,茅屋外忽然传来易湘琴的声音,叫道:“娘!半个时辰早就过了,您老人家的话说完了没有?人家康大哥还饿着肚子哩。”

  中年美妇人一愣,不禁摇头苦笑道:“琴丫头等不及了,你先出去吧!”

  康浩俊面一热,腼腆道:“晚辈不饿,只盼夫人赐告有关家师妻儿的事……”

  中年美妇人耸肩笑道:“此事详情,并非一言可尽,好在你也不急于离去,以后还有详谈的机会,别让琴丫头等急了,还当你被老身谋害了呢。”说着,站起身来,又敛容叮嘱道:“记住咱们的约定,今夜所谈,决不能轻泄于人,琴丫头也不例外。”

  康浩尚欲再问,中年美妇人已经启开了屋门,只见袁玉搀扶着易湘琴,袁珠亲自撑着灯笼,姊妹三个连丫环全没有携带,正仁立在水潭边引颈而望。

  康浩无奈,只得拱手告辞,快快离开了茅屋。

  易湘琴见康浩安然无恙,才放了一半心,没等走出园子,便迫不及待问道:“大哥,娘都跟你谈了些什么?”

  康浩漫声道:“没有什么,只是谈些无关要紧的琐碎事罢了。”

  易湘琴不信,道:“娘留你闭门密谈,连咱们都不让在旁,一谈就是个把时辰,怎会只谈些琐碎事呢?”

  康浩支语道:“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易湘琴忽然站定,嗔道:“我不信,你一定在瞒我!”

  康浩苦笑道:“我为什么要说谎话瞒你呢?你若不信,可以去面问令堂……”

  袁玉从旁含笑劝解道:“琴妹也真傻,这些话,只有等我和姐姐不在的时候,私下里问他,如今你就算逼他再紧,他也不好意思直说呀。”

  易湘琴诧异道:“为什么?难道娘跟他谈的话,是什么绝顶秘密不成?”

  袁玉掩口笑道:“虽然不是绝顶秘密,却是不足为外人道呢。”

  易湘琴道:“这儿就只咱们四个,谁是外人?”

  袁玉道:“我的傻妹妹,论情感,咱们是姊妹,若论亲疏,我和大姐就是外人了。”

  易湘琴不以为然道:“这是你们多心,我娘决不会拿两位姐姐当外人看待。”

  袁玉“噗嗤”笑道:“唉!瞧你平时怪聪明的,怎么竟笨得像截木头?伯母跟康少侠谈的话,不用,问猜也猜到了,妹妹,你究竟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易湘琴道:“我本来就笨嘛,如果猜得到,我还用了么?”

  袁玉摇头笑道:“好吧,就算你是真糊涂,可要二姐我告诉你听?”

  易湘琴喜道:“当然要呀!”

  袁玉偷眼一扫康浩,然后向易湘琴招招手,道:“傻妹妹,附耳过来。”

  易湘琴果然凑过耳朵倾听,才听了一半,便即粉面绊红,摇头笑骂道:“不听!不听!简直是胡说八道,坏死了……”

  袁玉道:“你不信,是不是?”

  易湘琴娇笑道:“鬼才相信,你根本是胡诌,拿人家寻开心的。”

  袁玉道:“好!咱们赌什么?不信,就当面问问康少侠,如果我猜对了,怎么说?”

  易湘琴有些胆怯,呐呐半晌,一拧粉颈,撒赖道:“我管你呢!咱们什么也不赌,酒菜凉了,快吃饭去要紧。”说着,竟不要搀扶,也不再追问康浩,径自摇摇晃晃向前走去。

  袁珠连忙抢行几步,探手挽住,低声问道:“五妹,五妹究竟说了些什么?也告诉大姐听听!”

  易湘琴羞笑道:“都是二姐使坏,她说,娘是丈母……呸!不说啦!真难听死了。”袁珠也不笑,一本正经问道:“可是说的‘丈母娘相女婿’呀?”

  易湘琴大叫道:“大姐,你也坏!”抡起粉拳,要打袁珠,引得袁氏双姝都哄笑起来。

  姊妹们笑笑闹闹,康浩虽感羞赧,但为避免易湘琴追根究底,也就索性不作否信,随她们去闹。

  席间,康浩暗自思索着堡主夫人所说的话,总觉得此事令人难以置信,如果师父确曾娶妻生子,自己纵然不知道,千手猿骆伯伦怎么会不知道呢?何况娶妻成家,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丑事,师父待自己情如父子,假如确有其事他何须隐瞒?而且一直隐瞒达二十年之久?

  但转念一想,一剑堡堡主夫人,同样也没有无中生有的必要,她既然说亲眼见过师父的妻儿,应该不会是谎话,否则,她凭空捏造这种谎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康浩苦思不得其解,自是沉默寡言,很少开口,奇怪的是,易湘琴也不像平时那样口没遮拦了,一直低垂着粉颈,除了不时用脉脉含情的目光,偷望康浩一瞥外,竟变得怯生生的,不好意思多说话,袁氏双姝虽有心取笑几句,但看见两人如此光景,也就笑闹不起来了这一来,一席丰盛酒菜,大家只略动了些,便草草终席。

  饭后时已夜深,易湘琴似有满腹情话,无从倾吐,加以病体虚弱,感觉支持不住,只得回房安歇。康浩由丫环服侍在书房歇息,整夜转侧,不能成寐,几次想起身再赴后园茅屋,终以太过冒昧鲁莽,又忍了下来……

  一夜浅眠,第二天醒来,早已红日当窗,将近已刻时光了,康浩匆匆盥洗整衣,刚跨出书房,却见一个年约六旬,身着儒衫老人含笑相迎,拱手道:“康少侠夜来安适否?”

  康浩微怔道:“敢问老人家是——”

  那老人笑道:“老朽方涛,忝任堡中总管,昨日少侠莅临,老朽因琐务外出,失迎之罪,特来负荆。”

  康浩恍然道:“原来是方老夫子,晚辈来得冒昧,老夫子多多曲谅。”

  方老夫子哈哈笑道:“少侠何须大谦,荷承光降,蓬荜生辉,敝堡主未返,老朽权充半个主人,厅中略备水酒,聊当洗尘,少侠休嫌简慢。”

  康浩连称不敢,跟随方涛步人大厅,果然厅中已酒温菜列,端整以待,两人谦让一番,各就主客之位坐定,早有侍女们过来斟酒。

  趁侍女斟酒的时候,康浩暗暗打量那位方老夫子,见他两鬓俱已斑白,举止谈吐全是酸溜溜老学究的模样,身躯既不颀壮,两眼也毫无神光,看来是个道道地地迂夫子,不似武林中人,才算略为放了心。

  酒过三巡,方老夫子忽然摒退侍女,亲自奉敬了一杯,笑容可掬地说道:“康少侠应敝堡琴姑娘札邀而来,乃是堡中贵宾,有句话,老朽本不当问,只因敝堡堡主不在,职责攸关,又不能不说,倘有唐突之处,万望康少侠能体谅下情,切莫介意。”

  康浩讶道:“老夫子有甚言语,尽请明教,何必如此多礼?”

  方老夫子又客套了几句,才含笑问道:“听下人们谈起,康少侠昨夜莅堡不久,就应敝堡主母的邀请,去后园中盘桓了甚久,可有这回事?”

  康浩道:“不错,确有这回事。”

  方老夫子笑容立敛,压低了声音道:“请恕老朽冒昧,不知敝主母曾与康少侠谈了些什么?”

  康浩微微一怔,怫然不悦道:“老夫子突然问起这句话,不嫌太可笑了吗?”

  方老夫子忙说道:“康少侠,且慢见责,老朽说过,这是职责攸关,不得不如此……”

  康浩冷笑道:“晚辈愚昧得很,委实不懂老夫子的用意。难道说,晚辈以贵客身份,竟不能跟贵堡女主人见面说话么?天下岂有这种道理?”

  方老夫子摇头道:“少侠先别生气,老朽自有解释,皆因敝主母一向深居后园,从不接见外客,而且……”

  康浩哂然道:“如果堡主夫人一时高兴,忽然愿意见见外客,这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

  方老夫子神情颇显尴尬,陪笑道:“少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起来,这是敝堡的不幸,也是老朽难以直言的隐衷,但老朽受堡主礼遇重托,既司其事,自当尽心尽职,毁誉不计……”说到这里,似也自知辞不能达意,不觉叹了一口气,又道:“总之老朽乃是奉命行事,适才所询,决无丝毫不敬,也没有任何恶意,康少侠是明达君子,当能体谅区区隐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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