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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康浩诧道:“他们怎会没有舌头?”

  苗廷秀得秀地笑道:“老夫子生专研万毒,最厌恶门下弟子饶舌,为免绝学外泄,所以割去了他们的舌头。”

  康浩吃了一惊,却不敢表示反感,堆笑道:“这就难怪了。”

  苗廷秀阴声道:“你是否觉得老夫的手段太狠了些?”

  康浩忙道:“不!任何门派都有独门秘密,不愿外泄被人偷学,何况一旦从师,生死尚且不渝,为了替师门守秘,这也是应该的。”

  苗廷秀眼中忽然异采连闪,良久,才喃喃道:“可惜!可惜!”

  康浩道:“老前辈可惜什么?”

  苗廷秀轻叹道:“你这孩子通情达理,颇合老夫脾性,论根骨秉赋,都是上上之选,可惜你一个人来,如果有两人同来,老夫真愿意留你收归门下,使我这一身毒功绝学能够传延万世发扬光大。”

  正说着,那名“侍药”的童子已匆匆回转,向老毒物连接比了几下手势,似在回报药汁已好,请老毒物去配药。

  苗廷秀叮嘱道:“为师配药的时候,不愿有人打扰,你和伴炉就留在这儿陪康少侠,替他解开绳子,好进食物。”

  侍药童子连连点头,表示应命。

  康浩急道:“老前辈什么时候可赐‘神仙酥’解药?”

  苗廷秀一面驶动轮椅,一面漫声答道:“不用急,等老夫配好药,自然会给你的。”轮椅一转,径自驶入后屋丹室,并且随后掩了室门。

  显然,老毒物疑心颇重,在他练丹配药之际,连两名童了也不准在旁偷看。

  康浩心里暗叹一声,忖道:若等他配好了药,脱身便不容易,但如今体内真气难聚即使解开了绳子,也无法逃上山谷削壁,这却如何是好?

  他自信要制住两名童子并不难,难在不知道“神仙酥”解药放置之处,而两名童子口不能言,令人无从套问。

  这时,侍药童子果然如命替他解开了身上牛筋绳,不片刻,伴炉童子又从后面捧出一大碗热腾腾的树薯,以手示意,要康浩食用。

  康浩略为活动筋骨,试试内腑真气,依然难以凝聚,索性把心一横,坐下大吃起来。

  那树薯中毫无伴料,其味更是有些苦涩,又带着浓重的草药气,实在不怎么好吃,但康浩为了寻思脱身之策,还得细嚼慢咽,故作津津有味的模样。

  一边吃,一边偷眼打量两名哑童,只见两人神情木然,直勾勾瞪着自己,像木雕泥塑般动也不动。

  康浩有心搭讪,举箸含笑问道:“二位小师兄饿了么?要不要也来吃一些。”

  两名哑童不言不动,甚至头也没有摇一下。

  康浩耸耸肩,道:“可惜咱们不能交谈,也无法请教你们的身世和姓名,不过,我总觉得很奇怪,像你们这么大年纪,怎么会没有人同行,竟致迷途跑到这山谷中来呢?”

  两外哑童仍然木立如故,但其中年纪较大的“侍药”童子忽然泪光一闪,切忙低下头去。

  康浩心中一动,随即压低了声音又道:“听说你们到这儿来时,已经十岁出头,应该懂得很多事了,你们还记得自己的父母和亲人么?想不想念他们。”

  话犹未毕,较幼的“伴炉”童子眼眶一红,垂下了头,“侍药”的更是浑身颤抖,热泪籁籁直落。

  康浩缓缓放下碗箸,突然扬声叫道:“苗老前辈,为免惊扰你老人家配药,晚辈可否在石屋附近散散步?”

  丹室中的毒神苗廷秀默不回应,两名哑童却骇然大惊,忙迭举袖拭泪,仰起头来。

  康浩侧耳略待片刻,便向二童递了个眼色,随又喃喃自语道:“苗老前辈想必正配制药物,不能分神,就烦两位小师兄伴着在下去屋走走吧!两位尽可放心,在下尚未服过解药,真气难聚,你们就是让我逃,我也逃不掉的。”他故意将语提提高,使丹室中的苗廷秀可以听见,又待了片刻,不见动静,便径自起身,走出了石屋。

  两名哑童并未拦阻,紧随而出。

  康浩缓步在石屋前踱来踱去,未听老毒物出声询问,便向二童招招手,疾步穿过花圃,口里却大声道:“啊!这是什么花?开得好鲜艳!小师兄,何必瞪眼呢,我知道这些花不能采,不过是想走近一些,看得仔细些罢了。”

  口里说着,人已穿越花圃,来到果树林边。

  这地方距石屋已在十丈以外,康浩回头张望,仍不见动静,大约苗廷秀料定康浩无力纵登削壁,又知二童正随行监视,所以很放心,不怕他会飞上天去。

  康浩转身面对石屋,以防老毒物出现,然后蹲下身子,用手在地上做了个写字的姿势,轻问道:“你们有没有念过书?会不会写字?”

  侍药点了点头,却举手指指自己脑袋,又伸出小拇指,表示识字不多。

  康浩喜道:“只要能写简单的字,咱们就可以交淡了,现在我先问你们,如有手势无法表达的地方,就写出来。”

  “你们知不知道,那老头儿乃是当年黑谷四凶之一,名叫毒神苗廷秀,心狠手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二童同时点点头,脸上都现出畏惧之色。

  康浩又道:“老毒物不但手段毒,心肠更毒,从他割去你们的舌头,足见毫无师徒情份,他现在是因你们年纪还小,利用你们服侍他,故而收你们为徒,等到有一天,他的毒伤痊愈,或者找不到替他试药的人,必然会拿你们充数的。”

  两名哑童戚然点头,表示知道。

  康浩道:“你们既然深知利害,便该早作打算,及早设法脱身,回家与父母亲人团聚才是正途,何必日夕与虎作伴,等待杀身之祸?”

  二童听了,忽然又流下泪来。

  “侍药”拾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缓慢地写道:“父母双亡,无家可归。”

  这简短八个字,显然尚未尽吐心声,但“侍药”写的“归”字,已忍不住悲泣出声,再也写不下去了。

  康浩问道:“你们是因父母亡故,才流浪到荒山中来的么?”

  “侍药”和“伴炉”都摇摇头。

  康浩又问道:“那么,是途经荒山,父母不幸罹病去世,才汉落至此?”

  二童仍然含泪摇头,悲不自胜。

  康浩猛地心头一动,凝声问道:“难道,你们是和父母一起,误入谷中,被老毒物……”

  —言未毕,两名哑童已泪如潮涌,连连点头不止。

  康浩骇然道:“也是被用来试药而死的么。”

  “侍药”一面点头,一头又写道:“尚有一兄一姐,都被师父试了药,师父的药很毒,沾人无救,连解药也有毒,不吃还好,一吃解药死得更快。”

  康浩恨声道:“这老毒物太可恨了,只顾试验毒药,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性命,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语声略顿,又问道:“你们姓什么?家乡在什么地方?还有没有可以投奔的亲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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