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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韦松挣扎着爬起来,似觉晕眩和颠簸都减轻得多了,步出船舱,但见海平如镜,满天夕阳,光波粼粼,情调十分迷人。

  船老大见他出舱,忙笑嘻嘻迎了上来,道:“方才准备好午饭,只因公子睡得正香,因此没敢惊动,不料一转眼天就黑了,午饭和晚饭,只好一并端上了。”

  韦松笑道:“不妨,我初次乘船,不耐风浪,到现在还不觉得饿哩!记得才出海口,风浪很大,怎的现在却这般平静?”

  船老大道:“这就是公子洪福啦!晌午过后不久,天就变了,似这种顺风顺水天气,入冬之后实在难得遇到,要是再得一夜顺风,明日一早,就可以到了。”

  韦松“哦”了一声,心里十分畅快,船老大替他搬来一张靠椅,当下就在舱面闲坐观看日落景致,一会儿,船家奉上晚饭,韦松忧闷略舒,也约略用了两碗。

  这一夜,他躺在舱中,一则白天睡得太多,二则满腹心事,竟反复难以入睡。

  直到丑刻已过,方才朦胧合眼,不多久,彷佛自己到了一处宽敞的大厅,厅上全用冰冷的青石砌成,四壁火炬通明,许多赤着上身,腰围虎皮的彪形大汉,跨着明晃晃的钢刀,正中三张虎皮交椅上,坐着三个白发银须的老人。

  韦松暗自心惊,偷眼打量,只见厅前悬一巨匾,写着“三圣宫”几个斗金大字。

  他讶忖道:原来船行快捷,已经抵达三圣岛了,那椅上三位老人,八成必是所谓“蓝衣三圣”了吧?

  正在遐思,突听一个阴沉的声音喝道:“韦松,你好大的胆子,偷入三圣宫,擅闯三圣堂,依律该当死罪,你还有什么话说?”

  韦松连忙抬头,不料对面虎皮交椅上,三个白发老人状似入定,个个垂目合眼,竟不知这话是哪一个问的。

  忽然,一个彪形大汉走上前来,狠狠在他背上踢了一脚,叱道:“岛主问你的话,你怎的不快些回答?”

  韦松忍着疼痛,连忙答道:“上启岛主,在下乃是有事特来贵岛拜会一位蓝衣少年,并不是有意触犯岛规。”

  那三位老人仍然不闻不动,但方才阴沉的声音却又在耳边喝道:“你要找什么人?找他什么事?那人叫何名讳?与你什么关系?”

  韦松骇然忖道:这岂不是武林至高秘学“传音入密”的神功么?于是,忙道:“那人曾在中原与在下不期而遇,用二百两银子,押存着在下一块祖传翡翠,当时曾约三月为期,在下特备银两来此赎取故物,只是,在下并不知道他叫何名讳。”

  阴沉的声音厉叱道:“胡说,我蓝衣三岛门下,向来不入中土,你这小子既说不出他姓名,焉知他就是三岛中人?分明有意借词潜探本岛机密,居心叵测,来人呀,把他的头砍下来,身子和麻袋装了,丢在海里喂鱼!”

  登时大步走过来四名大汉,各抓手足,一齐将他从地上抬了起来,向厅外便走。

  韦松大叫道:“岛主容禀下情,那位少年姓名虽不知道,但他曾留下一首诗,诗中有一句话,是‘遗民早佚名和姓,三圣一家尽衣蓝’,难道这还不够证明他是三岛门下吗?”

  厅上传来咯咯一阵大笑,阴沉的声音突然一变,笑道:“姓韦的,你再看看我们是谁?”

  韦松猛然回顾,不觉大吃一惊,原来大厅上三个老人,一齐伸手向脸上一抹,剎时都变成了慧心。

  他惊惶无度,失声叫道:“师妹,师妹,你何苦作弄我,快放我下来!”

  三个慧心一齐扬眉,一齐张口,同声说道:“放你?哈!哪有那样简单,你忘记了,在云崖的时候,我怎样求你,那时你怎就没有丝毫怜惜之心?”

  韦松黯然道:“师妹竟至今仍不谅我?那时候,为了东方姑娘疗伤之事,我已决心一死,自然只好辜负师妹一片真情了。”

  三个慧心冷笑道:“既然决心一死,你现在为什么仍然偷活世上?嘿!你当咱们不知道,那时候,你一颗心里,只有东方莺儿和兰表妹,何曾把咱放在眼中,没的说,快推出去砍头。”

  大汉应声举步,直出厅外,将韦松缚在一根短木桩上,解开衣领,准备行刑。

  韦松神伤长叹,忖道:慧心师妹已经疯了,她如决心杀我,我亦死而无怨,只是不知她何以突然又做了三圣岛的岛主?这却难解。

  才想到这里,慧心突又跟了出来,三个人围着木桩,一面大哭,一面手舞足蹈翩翩而舞,果然病态毕露。

  韦松心里十分难过,不愿仰视,垂头偷偷堕泪不已,过了片刻,身边突然有人拍拍他的肩头,道:“松儿,男子汉,大丈夫,死就死吧,何必落泪!”

  韦松听那语气不似慧心,猛抬头,却见神手头陀正含笑站在面前,连忙应道:“松儿无法完成任务,实觉愧对您老人家一番苦心,只因屈死海岛,壮志难酬,是以落下泪来。”

  神手头陀笑道:“不要怕,你死之后,天下尚有奇能异士,可以为我行道锄奸,你武功已失,留在世上已经是废物一个,倒不如死了的好。”

  说罢,哈哈大笑不止。

  韦松见他全不以自己生死为念,反以嘻笑出之,不禁大感心灰意冷,垂头不再开口,暗中死念已决。

  过了半晌,神手头陀笑声渐远,忽然“噗”地轻响,一件东西掷落地上,竟是母亲给他那块碧绿翡翠。

  紧接着,一只脚迈进面前,一脚踏在翡翠之上,韦松霍然上望,竟是那不知姓名的蓝衣少年,正立在他近前,向他冷冷而笑。

  韦松惊呼道:“呀!你果然是三圣岛的人,快还我翡翠。”

  蓝衣少年不屑地耸耸肩头,冷冷道:“你是来赎这块翡翠吗?这块破东西,实际一分钱也不值,你却为它远远跑来送命,未免也太傻了!”

  韦松道:“物件虽微,乃是家母所赐,自然要赎取回来。”

  蓝衣少年道:“我特地以此设计,正是你来自投罗网,现在东西就在你面前,可笑你命都不保了,要它又有何用?”

  韦松抗声道:“你和我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为什么设这圈套,要害死我呢?”

  蓝衣少年冷笑道:“你跟万毒教作对,就是跟我作对,我杀你自是千该万该!”

  韦松吃惊道:“万毒教和你们三圣岛有何关系?”

  蓝衣少年扬眉笑道:“实对你说吧!我不是别人,正是万毒教教主!”说着,一掀蓝衫,扯去头上文士巾,露出一身女装和满头青丝。

  韦松一见之下,机伶伶打个寒战,失声叫道:“啊!你是田秀贞!你是田秀贞!到现在我才明白──”

  田秀贞从怀里掏出一柄尖刀,狞笑说道:“现在知道,已经晚了,我在宏升客店时,本想杀了你,但又不忍下手,谁知道你这薄情寡义的负心人,见到真正的徐文兰,就把我这假冒的徐文兰忘得一干二净,几次三番反要害我,现在我先剖开你的心来,看看是什么东西做的!”

  说着,手起刀落,一刀直向他心窝插了进去。

  韦松大叫一声,从榻上一跃而起,惶然睁眼四顾,原来自己仍在海船舱中,那船老大正捧着一包衣物,直挺挺站在榻前发呆。

  方才经历,竟是南柯一梦,回忆梦中情景,犹觉余悸不已,遍体冷汗。

  他揉揉眼睛,诧异地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船老大道:“天色已将大亮,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就可抵达蓝衣三岛浮寨,请公子更衣,准备过船。”

  更衣?他茫然不解为何要更衣?目光扫过船老大手上包裹,竟是一套蓝色细布制成的短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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