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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哦?”

  “第一,你绝不该来动这花旗子的。”

  “第二呢?”

  “第二,你把你自己的功夫看得实在太高了些。”老人淡淡的说:“你的功夫比起淮南鹰王家的人还差的远。”

  说完了这句话,冷风中立刻又传出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连根惨呼,身子拔起,就像是根标枪般被人飞掷了出去。

  他的属下退得也不慢,只留下轮椅上的人还悠然坐在那里,微笑鼓掌:“淮南三王,老王最强。”他语气中充满真心赞赏,“老王先生的鹰爪神功果然了不起。”

  “了不起,了不起。”暗巷中居然另外还有一个人在拍掌大笑,“想不到‘大三元’的郑大掌柜也有这么好的眼力,居然一眼就认出了王老叔的功夫,真是了不起。”

  这个人的年纪不大,身材却很高大,这个人的年纪也不算小了,笑起来却像是个孩子。

  这个人长得并不算很好看,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嘴,扁扁的鼻子,圆圆的脸,一笑起来眼睛就看不见了,可是样子却不讨人厌。

  这个人居然也坐在一张装着车轮的椅子上,也像郑南园一样,自己推动车轮,自己把自己推了出来。

  郑南园郑大掌柜笑了:“原来是田大少爷。”他坐在轮椅上长揖,“大少爷,你好。”

  “大掌柜,你好。”

  “大少爷怎么也弄了一张这样的椅子来?”

  “我是学你的。”花旗门的田大少爷说:“我一直都想弄一张这样的椅子。”

  “可是我记得大少爷前两天还龙精虎猛,小店的二十多层楼梯大少两三脚就跨了上来。”

  “我这两条腿本来就一直很管用,否则我们老爷子怎么会叫我田鸡仔。”

  “那么大少爷为什么要坐在这样一张椅子上?”郑南园又问。

  “因为我懒。”田鸡仔说:“我觉得把力气用在走路上实在太可惜。”

  郑南园又大笑,两个人笑得都很开心。

  “大掌柜难道也是为了我们这五位贵客而来的?”

  “贵客?哪五位?”

  “有我们老爷子给的花旗,就是我们的贵客,不管他们死活都一样。”田鸡仔带着笑问:“大掌柜能不能让我们把他带走?”

  “请。”

  郑南园立刻自己把轮椅推开。

  他很识相,他自己先把自己推走,免得挡住田大少爷的路。

  想不到老王先生却叫他:“等一等。”

  郑南园刚回头,老先生一双威震江湖的鹰爪手已经在他眉目咽喉间。

  刚才一下子握碎连根铁拳的就是这双手,只要他用一分力,无论谁的咽喉都要被洞穿。

  郑南园却连眼睛都没有眨。只淡淡地问:“什么事?”

  “你知道棺材里死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这五口棺材?”

  “因为我们大老板家里昨天晚上出了件怪事,”郑南园说:“所以只要是今天刚到济南府的人不管是死是活我们都想看看。”

  这时候吴涛已经醉了,大醉,像泥虫一样醉倒在那家小饭铺里。

  那个叫“元宝”的小叫化,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发呆,自己也不知道是醒是醉。

  ——在今天晚上这种情况下,就一个初到济南府的人来说,醉了也许要比清醒好得多。

  到处都堆满了各地运来的巨大木材,空气里充满了刨木花的清香。

  大家都知道附近八百里内再也没有比“森记”更大的木材行了,却很少有人知道这里也是花旗门下的分舵之一。

  堆满木材的广场后面,有个高大宽敞的木棚,破旧的板车已经被拆散当作废料处理,五口棺材已经被人抬入木棚里。

  一张用木板钉成的桌子上,有一盏灯一盘肉一桌酒和三副杯筷,座上却只有两个人。

  秃鹰老王一双鹰一般的锐眼正在盯着对面的田鸡仔。

  “你真的相信那个姓郑的只不过是个酒楼的掌柜而已?”

  “我不信。”

  “那么你就不该要我放他走的。”

  “你要留他下来干什么?”田鸡仔微笑,“请他到这里来喝酒?”

  “我至少可以试试他的功夫。”

  “你用不着试。”田鸡仔说得很肯定。接着又说:“他的功夫绝不比我们差。”

  秃鹰没有再开口,瞳孔却忽然收缩,忽然翻身跃起,以单掌护身,窜出了窗子。

  窗外没有人。

  人已从另一扇窗口轻飘飘的进来了,死人般苍白的脸,永远都好像在凝视着远方的眼睛,一身青衣已经洗得发白了。一只衣袖束在腰带里。

  田鸡仔看着他,再看看那五口棺材,摇头叹息苦笑:“你为什么总要照顾我们这种好生意?”

  青衣人反问:“你为什么不问问那些人。为什么会对这五口棺材感兴趣?”

  “我问过。”田鸡仔说:“他只说他们大老板家里昨夜出了件怪事。”

  “你为什么不问问那是什么怪事?”

  “我不必问,因为我已经知道,”田鸡仔说:“他们家里昨夜死了三个人。”

  “哪三个?”

  “一个是他们的护院卫士头儿丘不倒,一个是以巧手神针驰名远近的迟暮宫娥柳金娘。”田鸡仔说:“还有一个就是他们的大老板孙济城。”

  “孙济城也死了?”青衣人也很惊讶,“是怎么死的?”

  “据说是死在丘不倒的少林神拳下,一拳就已致命。”

  “丘不倒呢?”

  “一杯毒酒穿肠夺命。”田鸡仔道:“据说酒里的毒足足可以毒死一兵营的人。”

  “是谁在酒里下的毒?”

  “也许是孙济城,也许是柳金娘,也许是丘不倒自己。”田鸡仔说:“他们三个人都有可能在酒中下毒,也都有理由要对方的命。”

  他苦笑:“我至少已经替他们找出了七八十种理由来,可是真相如何,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青衣人沉默、沉思。

  秃鹰已回来,正站在他身旁,一双锐眼就盯在他后头的大血管上,一双鹰爪也已蓄满真力。

  青衣人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过了很久才慢慢地问:“他们死在什么地方?”

  “死在孙济城的密室里。”

  “有没有别人知道那地方?”

  “没有。”

  “所以也没有别人能在酒中下毒?”

  “是的。”

  田鸡仔又补充:“密室在卧房里,昨夜在卧房外值班的卫士看到孙济城和丘不倒一起进去之后,那地方就没有人再出入过。”

  青衣人眼睛里忽然露出一种刀锋般的光。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三个人的死只有一种解释,”他说:“为情争杀,同归于尽。”

  “我也这么想。”田鸡仔说:“大家都这么想。”

  “既然他们是自己争杀而死,并没有别的凶手,孙济城的属下为什么要追查今天初到济南的陌生人?而且连死人都不肯放过?”青衣人说:“难道这其中还另有秘密?”

  这个问题才真正切入了这件事的要害,就好像一把快刀一下子就切入了毒蛇的七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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