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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可是你喝酒的时候,假如另外还有个人一直站在旁边冷冷的看着你就会喝不下去了。

  哭也一样。

  沈璧君忽然跳起来,用一双已哭红了的眼睛瞪着风四娘道:“你来干甚么?”

  “我正想问你,你来干甚么?”风四娘悠然坐下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为甚么不能来?”

  沈璧君不但很悲伤,火气好像也很大。

  平时她本不会说出这种顶撞别人的话。

  风四娘却笑了笑:“你当然能来,可是你本来不是也回去了吗?”

  “回到哪里去了?”

  “白马山庄。”

  “白马山庄不是我的家。”沈璧君的眼泪彷佛又将流下。

  “昨天晚上我曾到白马山庄去过,那时候你在不在?”

  “在。”

  “那么你为甚么又一个人跑出来?”

  “我高兴!”沈璧君又在用力咬着嘴唇:“我高兴出来就出来。”

  “可惜你看来一点也不高兴。”风四娘一点也不肯放松道:“你究竟是为了甚么才跑出来的?”

  沈璧君不再回答。

  桌上有酒,她忽然抓起酒壶,往嘴里倒。

  她想醉,醉了就可以忘记一些她本不愿想起的事,也可以拒绝回答一些她不愿回答的话。

  只可惜壶已快空了,只剩下几滴酒,就像是泪一样,一滴滴落下。

  酒是苦的,又酸又苦,也像是泪一样,只不过酒总有滴干的时候。

  泪呢?

  “砰”的,酒壶落下,粉碎。

  她的人却比酒壶更破碎,因为她不但心已碎了,梦也已碎了。

  她这一生的生命,剩下来的已只不过是一个破碎的躯壳。

  风四娘看着她。

  ——命运为甚么要对她如此残酷?

  ——现在她已变成了这么样一个人,为甚么还要折磨她?

  风四娘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无论你是为甚么,你都不该再跑出来的。”

  沈璧君茫然凝视着地上的碎片,美丽的眼睛里也变得空无一物道:“我不该?”

  风四娘道:“嗯。”

  沈璧君突又冷笑,道:“可是昨天晚上,你还逼着我,一定要我走。”

  风四娘叹道:“昨天晚上,也许是我错了。”

  沈璧君道:“你也有错的时候?”

  风四娘点点头道:“我错了,只因为我从来没有替你想过。”

  她想的只有一个人。

  她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想要他快乐,想要他幸福。

  为了他,她不惜牺牲一切。

  可是别人呢?

  别人为甚么一定也要为他牺牲?

  别人岂非也一样有权活下去?

  风四娘黯然道:“你吃的苦已太多了,为他牺牲的也已够多。”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根本没有权力逼着别人为“他”受苦,把他的幸福,建筑在别人的不幸上。

  “现在你已应该为你自己活几天,过一段幸福平静的日子,你跟我不同,若是再这么样流浪下去,你这一生就真的要毁了。”

  这可是她的真心话。

  对这个美丽如花,命薄如纸的女人,她的确已有了种出自真心的同情和怜惜。

  但她却忘了,怜悯有时甚至比讥讽更尖锐,更容易伤人的心。

  沈璧君本已勉强控住的眼泪,忽然间又已落下面颊。

  她用力握紧双手,过了很久,才慢慢的问:“你要我怎么样?”

  风四娘道:“我要你回去。”

  沈璧君道:“回去?回到哪里去?你明明知道我已没有家。”

  风四娘道:“家是人建的,只要你还有人,就可以重新建立一个家。”

  沈璧君道:“人?……我还有人?”

  风四娘道:“你一直都有的。”

  沈璧君道:“连城璧?”

  风四娘点点头,苦笑道:“我一直看错他了,他并不是我猜想的那个人,只要你愿意回到他身边去,他一定会好好的对你,你们还是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家。”

  沈璧君在听着,似已听得出神,就像是个孩子在听人说一个美丽的神话。

  风四娘道:“现在我已知道,那个秘密组织叫‘天宗’,宗主是一个很矮小,还养着条小狗的人,并不是连城璧。”她叹息着,又道:“所以我本不该要你离开他的,不管怎么样,他至少没有欺骗你,你回到他身边,总比这么样在外面流浪好得多。”

  沈璧君还在听着,还是听得很出神。

  世上绝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喜欢这么样在外面流浪的。

  她是不是已被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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