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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项煌面青如铁,但抬目一望,只见她笑颜如花,娇媚甜美,他愣了一愣,倏忽之间,神情变化数次,最后竟亦淡淡一笑,手举火把,跟在陶纯纯身后向门外走去。

  柳鹤亭却在心中暗叹一声,忖道:“这女子当真是纯洁坦白无比,在任何人面前,都不隐藏自己的身分,世人若都和她一样,全无机诈之心,那人间岂非要安详太平得多。”

  回头一望,那“神刀将军”与“铁锏将军”也已随后跟来,胜奎英手中仍然紧握着那柄紫鳞长刀,像是生怕柳鹤亭溜走似的。

  柳鹤亭淡淡一笑,突地扭转身躯,扬手一掌,像是要往胜奎英当头拍去,这一下变生仓促,胜奎英大吃一惊,方自侧首一让,突地觉得右肘一麻,右腕一松,手中的长刀,便已被柳鹤亭夺在手中,竟是那么轻易而自然,就像是他自己将刀送到别人手里一样。

  他惊怒交集之下,方自呆了一呆,那尉迟高亦自变色喝道:“你要怎的?”

  却见柳鹤亭手持长刀,在火把下仔细端详了两眼,伸手轻轻一拂,哈哈笑道:“难怪河南胜家神刀名扬四海,这‘紫金鱼鳞’,果真是口宝刀。”双手一抬,竟又将这柄刀送回胜奎英手里。

  胜奎英不知所措地接回自己的金刀,心中既惊且怒,虽有满腔怒气,但却又不知自己该不该发作出来。

  只见柳鹤亭一笑转身,走出门去,项煌听得那一声厉叱,亦自转身道:“奎英,甚么事?”

  “神刀将军”胜奎英怔了一怔,还未答话,只听柳鹤亭又已笑道:“没有甚么,只不过在下将胜将军的宝刀借来看了一看而已。”

  项煌冷哼一声,只见胜奎英垂首走了出来,虽然面容有异,但却没有说甚么话,那白衣女子又自轻轻一笑道:“他这口刀真是不凡,以后有机会,我也要借来看一看的。”

  项煌眼珠转了几转,哈哈笑道:“以后——以后自然会有机会的。”

  胜奎英垂首无言,他在武林中亦是佼佼人物,如今吃了个哑巴亏,竟连发作都无法发作,心中真是难受已极,却又不禁暗中惊佩,这少年的身手之快,当真是无与伦比。

  柳鹤亭嘴角含笑,目光四下一转,只见这地道四面俱是石壁,上面的入口,竟然没有关闭,离地约莫竟有三余丈,入口边的石壁上,嵌着一排六节钢枝,他方才虽由此处跃下,但却因四下黑暗,是以没有看到。

  项煌目光亦自一转,含笑又道:“这里想必就是出口了吧?由此上去,不知是否——”

  柳鹤亭一笑接口道:“不错,这里上去就是那栋秘屋,方才在下就是由此处下来的。”语声和悦,绝毫没有敌意。

  项煌“噢”了一声,心下不觉又有些奇怪,这少年怎地对自己如此友善,但口中却含笑向陶纯纯说道:“此处既是出口,那么就请娘子你先上去吧。”

  陶纯纯又轻轻一笑,她此刻对项煌像是较为熟些,是以神态便有些改变,不但面上微带笑容,而且也没有了先前那种羞涩之态。项煌只觉她这一笑的笑容,比方才还要甜美,哪知她微笑的明眸,却又已转到柳鹤亭身上。

  她轻轻一笑,缓缓说道:“那么我就不客气,要先上去了。”笑语之中,婀娜的身躯,突地飘飘而起,上升丈余,双臂突地一扬,身形便又急升两丈,玉掌轻轻一垂,身形便已穿出去,飘飘落在上面。

  柳鹤亭又自暗叹一声,忖道:“这女子不但轻功高绝,而且身法美妙,有如凌波仙子,唉——看来武林中尽多异人,我这点功夫,还算不得甚么!”

  却听项煌抚掌大笑道:“好极,好极,想来古之聂隐红线,亦不过如此吧!”

  大笑声中,身躯突然滴溜溜一转,冲天而起,凌空一张折扇,刷地一扇下拍。

  柳鹤亭只觉一股劲风由上压下,他知道是项煌意欲藉力上拔,微微一笑,移开三尺,抬头望处,却见项煌的身形已在出口处消失,只不过却仍有笑声传来,道:“你要是上不来的话,就从旁边的钢枝爬上来好了。”

  柳鹤亭剑眉一挑,但瞬即笑道:“正是,正是,若没有这些钢枝,我还真上不去哩。”回首一望胜奎英、尉迟高两人道:“两位你说可是?”

  胜奎英、尉迟高不禁各各面颊一红,要知道身形若能凌空上拔四丈,实在大非易事,若非轻功妙到绝处,便再也休想,胜奎英、尉迟高两人武功虽都不弱,但却都无法做到。

  却听柳鹤亭又自笑道:“两位先请,在下殿后。”

  胜奎英鼻孔里暗哼一声,伸手还刀入鞘,举步掠到壁边,纵身一跃,右手抓住第四节钢枝,微一换气,身形一长,左手便已抓住第五节钢枝,这样双手交替,霎眼之间,便已掠了出来。

  柳鹤亭鼓掌一笑:“好身手。”侧顾尉迟高笑道:“此次该轮到阁下了。”

  那“神刀将军”武功传自河南“神刀门”,正是“胜氏神刀”当下的掌门弟子,因了一事流落南荒,才被“南荒大君”收服了去,武功的确不弱,方才他虽不能有如陶纯纯、项煌般一跃而上,但身手的矫健,亦颇惊人。

  是以柳鹤亭含笑说出的“好身手”三字,其中并无揶揄之意,只是听在尉迟高耳卫,却觉大为不是滋味。

  他不悦地冷哼一声,身形突也斜斜掠起,“唰”地跃起约莫两丈,脚尖一着石壁间的第四节钢枝,双臂突地一垂,身形再行拔起,他有意卖弄身法,却忘了自己手中还拿着一枝火把,身形已掠了出去,但手中火把却碰在地道出口的石壁上,再也把持不牢,手腕一松,火把竟落了下去。

  他身形掠出,向前冲了两步,方自站稳身形,却听身后笑道:“火把在这里。”

  他一惊之下,倏然转身,只见柳鹤亭竟已一手举着他方才失手落下的火把,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后。

  于是在这剎那之间,他便已开始了解到胜奎英方才的感觉,因为他自己此刻的感觉,正和胜奎英方才毫无二致。

  他默默地接着火把,目光指处,胜奎英正在凝视着他,两人目光又自相对,口中不言,却都又对这少年一身玄奇的武功大为惊佩。

  但柳鹤亭的目光,却没有望向他们,而望在这间房外的一双人影上——

  此刻陶纯纯竟已和那项煌一起走了出去,柳鹤亭呆呆地望了半晌,轻叹一声,随后走去,只是他叹息声是如此轻微,轻微得就连站在他身前的“铁锏将军”尉迟高都没有听到。

  他无言地又自穿过一间房间,里外情况,仍和来时一模一样,他心中一动,突地听到自己在地道中听到的脚步声:“难道那又是老鼠的奔跑声?”

  他微带自嘲地暗问自己,从前面项煌手中火把射来的火光,使得这间屋子的光线已有足够的明亮,他目光一扫,突地动也不动地停留在房中那张方桌之上,目光中竟突地满露惊骇之色,一个箭步,掠到桌旁,伸手一摸桌上的蜡烛,俯首沉吟半晌,暗中寻思道:“这房中果然有人来过,而且还燃过蜡烛。”

  原来这桌上的蜡烛,此刻竟已短了一截,只是若非柳鹤亭目光敏锐,却也难以发现!

  陶纯纯与项煌已将走到另一间房子的门口,方自回转头来,向柳鹤亭招手唤道:“喂,你在看甚么呀?这里果然一个人也没有,我师姐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柳鹤亭漫应一声,却听项煌已接口笑道:“你要是没有见过蜡烛,我倒可以送你一些,让你也好日夜观赏。”他笑语之中,有些得意,又满含着讥嘲。

  柳鹤亭心中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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