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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驀地,輕笑震耳數十丈外,突然傳來一個清朗話聲:「大和尚,不可造次!」一條白影電射而至。

  再看時,一位俊美絕倫的白衣文士面帶瀟灑,微笑卓立於馬前,左手輕輕地托住大空禪師那隻右腕。

  大空禪師大吃一驚,急忙撤腕抽身,暴退丈外。

  這位白衣文士對美郡主來說,並不怎麼陌生,雖然暮色低垂,她仍可看得清楚,這人是她在太原醉仙樓前曾經一度邂逅。

  她還真沒想到這位白衣文士身懷這等高絕功力,驚魂甫定,不由一雙美目深深地看了他兩眼。

  白衣文士則目注大空禪師,笑了笑,道:「大和尚是佛門得道高僧,怎好這麼大火氣?也未免過於冒失,大和尚可知冒犯當朝郡主該當何罪麼?可知你這一指要為少林帶來多少禍患麼?」

  大空禪師已經深深震懾於白衣文士那身高絕功力,對這一連串的問話,他無從回答,神情一肅,合十反問,道:「恕老衲眼拙,施主那位高人?」

  「高人不敢當!」白衣文士笑道:「看情形,大和尚可能沒有參與昔年峨嵋護寶行列,對麼?」

  大空禪師猛有所憶,大驚失色,急忙躬身,恭謹說道:「原來施主便是昔年……」

  白衣文士一擺手,飛快接口道:「大和尚知道就好了,請轉告貴掌教,就說我特來拜謁,隨後就到,此事我自會向貴掌教有所交代。」

  大空禪師目注德怡郡主略一猶豫,隨又躬身說道:「老衲遵命!」

  領著智圓、智廣轉身奔向少林。

  他沒有再以掌教不見外客之詞拒人千里。

  白衣文士一笑轉身,看了德怡一眼,蹙眉說道:「郡主閣下,你的膽子未免太大了點兒,也很會給人添麻煩,岳鍾琪也許不敢拿你怎麼樣,可是這莽莽江湖卻沒把你那德怡郡主四字放在眼內,你怎可跑上少林惹是非?假如我遲到一步,你閣下豈非要成人階下之囚?好了,言盡於此,既然我碰上了這件事讓我來替你料理吧,沒事最好回北京去,懂嗎?」

  這讀書人也夠大膽,他竟敢當面數說郡主!

  可是也怪,德怡竟然一點脾氣也沒有任他數說,眨動了一下大眼睛,道:「閣下說完了麼?醉仙樓前幸遇,太原城東承你暗中幫忙,現在又蒙你援手,看來我欠你良多,你閣下也神氣得令我不得不謝謝你,閣下高姓大名?」

  白衣文士似乎有點無可奈何,望著她搖搖頭,笑道:「郡主說我神氣,就算我神氣吧!謝倒是不必,倘若閣下知道我就是玉泉山上吹簫人,恐怕郡主還會賞我一馬鞭呢!」

  德怡神情猛震,不知怎地,自覺一顆心突然跳得很厲害,臉上也有點發燙,馬鞭戟指,挑眉瞪目,尖聲說道:「你,你就是那自命不凡的夏夢卿,好呀!那天晚上你竟敢不顧身分,自毀諾言,偷偷溜掉,害得我跑來江湖到處找你……」

  夏夢卿啼笑皆非,皺眉接道:「閣下難道非要挽回面子不可……」

  「當然!」德怡繃著臉說道:「我說過,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

  夏夢卿苦笑說道:「閣下這是何苦,豈非有點小題大做?我兩次略盡綿薄,難道還消不了閣下這口氣麼?」

  德怡在鞍上跺足,道:「誰要你大俠客幫忙?我可沒求你,瞧見你我就有氣,你憑什麼一見面就數說我,你知道我為什麼跑上少林?你知道我為什麼跟他們打架,兩個布達拉番僧成了少林掌教的座上嘉賓,你知道麼?」

  夏夢卿笑容頓斂,變色說道:「你這話可是真的?」

  德怡氣虎虎地道:「誰有工夫跟你說著玩兒?我親眼看見兩個黃衣番僧鬼鬼祟祟地由山麓掠下少室,現在你該知道我為什麼跟他們打架了吧?他們想殺我滅口!」

  夏夢卿劍眉蹙得很深,略一沉吟,突然說道:「這件事由我來處理,傅侯伉儷現在潼關,郡主請即刻趕往相尋,並請告訴他太原所見……」

  按說,德怡遠上少林,為的就是要探聽傅小天行蹤,告訴他在北京便已洞悉的朝廷密旨,現在既然乍聞傅小天下落,應該喜形於色地立刻動身才是,那知大謬不然,她竟嬌靨微酡地搖了搖頭,道:「不行,我身為宗室,怎能袖手不管,讓你一人兒處理這件事,我要……」

  夏夢卿以為她不知天高地厚,急得皺眉,接口道:「閣下這件事你幫不上忙,莫要忘了你們朝廷的做法,傅侯至今還蒙在鼓中。」

  德怡也懂得這道理,無如她自己也不知是為什麼,此時反覺得傅小天那方面已是次要,螓首微搖,仍然不肯走。

  夏夢卿出手如電,飛快拉轉馬頭,「啪」地一掌擊上馬後。

  這一掌拿得十分穩準,夠痛得要命,卻不至有任何創傷。

  高頭駿馬昂首一聲長嘶,撒開四蹄,一陣風般瘋狂奔下山去。

  德怡嬌喝無效,也控不住韁,只有任它伸頭豎尾,流星趕月般馳離少林,跑出老遠,仍可以聽到德怡那又急又氣的聲聲叱喝。

  夏夢卿望著鞍上手足無措的美妙背影,啞然失笑,隨又皺起眉鋒,轉身射向少林古剎。

  座騎是蒙古種罕見神駒,腳程何等快速?何況又經夏夢卿那不輕不重的一掌,打得負痛狂奔。

  它負痛,美郡主負氣,鞍上回首,嵩山已遠遠被拋在身後。

  股痛漸消,馬兒漸漸緩了下來,看山跑死馬,德怡估量一下路程,少說也已離少林十里,她可以再折回去,不過那種莫名其妙的氣,不但使她沒那麼做,反而使她在馬股上那掌痛剛消之處,狠狠地又加了一鞭。

  馬兒再揚長嘶,轉眼間又如脫弩之矢。

  ***

  由嵩山至潼關,路程不算近,可是在德怡星夜加鞭縱騎之下,第三天早上潼關那宏偉高大的城門,便已近在眼前。

  潼關地當黃河之曲,據崤、函之固,扼秦、晉、豫三省之衝,關城雄踞山腰,下臨黃河,素稱險要,為古來兵家必爭之地。

  傅小天當世虎將,不往別處,偏偏挑上潼關,應該是具有深意。

  德怡蘭心蕙質,冰雪聰明,她瞭解傅小天的用心,所以一進潼關,也沒往別處,問明了路徑,便策馬直馳統領府。

  統領是帶兵官,官不算大,或許是因為這位駐守潼關的統領佔了這塊險要之地的光,潼關統領府要比其他地方的統領府修蓋得氣派得多。

  老遠,便可望見那不知深有幾許,丈高圍牆合拱的兩扇高高朱漆大門。

  那一雙黑漆門環,高築石階,那對對峙著的巨大石獅,益增官府之莊嚴肅穆的氣氛。

  再加上門口高階上,那分立兩旁的四名帶刀旗勇,氣派竟不下帝都王侯府邸。

  德怡看得挑起了眉梢,二十丈外抖韁磕馬,如飛衝了過去。

  官府門前馳馬,等於藐視朝廷,按大清皇律那是重罪一條。

  自然,官大一級那是例外,站門的旗勇並不知這位放馬直闖的俏妞兒是來自京都的大員;論官,那不知要比這位統領大上多少級。

  平素仗慣了官勢,一聲大喝,橫鼻子豎眼地跑下了兩個,分左右各出一掌,就要去抓馬兒轡頭。

  德怡本就看這座統領府不順眼,如今更是存心讓他們吃點苦頭,顯顯她郡主的威風,看著兩名如狼似虎的旗勇接近,突揚冷冷嬌叱:「瞎了眼的混帳東西,還不與我滾開!」

  玉手輕抬,馬鞭疾揮,「叭」、「叭」連聲,兩名旗勇殺豬般大叫,抱腕飛退,痛得臉上變色。

  官府門前打人,那更不得了,這兩名旗勇想大發雷霆,無奈兩隻不爭氣的右手鞭痕腫起老高,別說抽刀捕人了,就是動一動都要痛徹心脾。

  留在石階上的兩名旗勇,既驚又怒,雙雙飛奔而下,就要抽出腰刀。

  美郡主寒著臉舉鞭遙指,冷然叱道:「你們的膽子真不小,還想動刀?誰的刀先出鞘我就先要誰的腦袋,給我滾進去,傳話鮑永,我要找傅小天,叫他出來接我。」

  這兩名旗勇不算太糊塗,猛地剎住腳步,手按在刀柄上,抽也不是,放也不是,愣在那兒。

  德怡看得火起,揚揚手中馬鞭,挑眉喝道:「混帳東西,你們聾了麼?」

  先聲奪人,官威十足,兩名旗勇入目馬鞭,心神一懍,腦袋要緊,寧可信其真,不可信其假,才要拔腿。

  驀地,豪笑干雲,統領府內傳出了傅小天洪鐘般話聲:「不用傳話了,我,還有鮑永這不都出來迎迓郡主芳駕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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