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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第七章 北邙鬼域地下宮

  北邙山坐落於洛陽之北,又名邙山,亦稱芒山、北山、郟山。

  東漢建武十一年,恭王祉葬於北邙,其後王侯公卿多葬於此。

  王建詩:北邙山頭少閒士,盡是洛陽人舊墓,舊墓人家歸葬多,堆著黃金無置處。

  又:朝朝車馬送葬回,還起大宅與高臺。張籍也有詩云:洛陽北門北邙道,喪車轔轔入秋草。

  又:人居朝市未解愁,請君暫向北邙遊。由這幾句詩,可知北邙之概矣。

  白日裏,淒迷荒草中,到處可見亂墳荒塚,有的墳頭猶新,有的則已殘破不堪,被狐兔據為洞穴;朽棺曝露白骨遍地,一陣山風吹過,冥紙灰燼滿天飛舞,一片淒涼景象。

  黃昏,尤其是黑夜,北邙山更籠罩於無限的陰森中。那叢叢林木,嵯峨怪石,有如張牙舞爪的鬼影幢幢。亂墳荒塚之間,磷火飛舞,鬼氣森森,夜風穿過樹梢,呼嘯之聲有如啾啾鬼啼。這情景,更使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白日的北邙山固已令人望而怯步,黑夜裏人們卻是連望也不敢望它一眼。

  這是一個晴朗的夜。如鉤的上弦月,照在這素稱鬼域的北邙山上。

  那昏暗的月光雖然微微驅散了一些恐怖的黑暗,卻為這北邙山更抹上了一層神秘色彩。

  中元普渡留下來的招魂幡,隨風飄拂,藉著昏暗的月光,到處可見,益增陰森鬼氣。

  時屆初更,在這北邙山人蹤難至的一處山坳裏,突然升起一點慘綠色的光芒,這點慘綠光芒升自一座巨塚之後,而巨塚之後,卻又是一片陰森黑黝的白楊密林。這點慘綠光芒並不像那飄蕩在夜空的磷火一般地時東時西,而是冉冉地飄向山口。由於它是雜於飛舞在夜空的無數點磷火之間,乍看上去,和磷火也沒有多大區別。但在有上好眼力之人細加注視之下,卻不難發現那慘綠光芒的後面,還隨風飄蕩著兩個黑影。

  挨得近一點,更可看出那兩個飄蕩的黑影,赫然竟是兩個有如僵屍幽靈般的人,而那點慘綠光芒也只是一隻瓜形小燈。

  那兩個人身穿黑袍,長髮飛散,袍袖低垂,色呈慘白的臉上不帶半點感情,毫無一絲活人氣息,而且是雙足不動,離地盈寸地隨風飄蕩前行。

  這般黑夜,如此北邙,突然出現了這麼兩個黑袍怪人,誰能不疑為鬼魅陰魂?但是,那畢竟是兩個活生生的人,只不過身透鬼氣,生而如死罷了。

  這兩個掌著一盞綠光慘澹,瓜形小燈的黑袍怪人,轉瞬間便隨風飄至山口。至山口倏然停下,分向兩邊掠開,一左一右遙遙相對而立,誰也不出一絲聲息,就那般一動不動地站著。

  夜風悲號,啾啾鬼聲,無數磷火飄蕩在夜空,兩個黑袍怪人卻是視若無睹,聽如不聞,生似根本不屬於這個人世一般。

  初更過去,二更將屆。那兩個黑袍怪人依然一動不動地遙遙對立著,休說未發出一點聲息,便是那慘白陰森的臉上肌肉也未見牽動一下。

  就在二更剛屆的當兒,居右黑袍怪人手中那盞綠光慘澹的瓜形小燈,突然一滅復亮。

  而就在那盞小燈一滅再亮的剎那之後,兩個黑袍怪人之間,已自冷然站定一個身材頎長的青袍人。

  藉著昏暗的月光,隱約可見這青袍人頗為年輕;劍眉星目,長得也頗英俊,只是那一張臉卻較諸兩個黑袍怪人更為慘白,沒有一絲血色,且隱透一層層濛濛綠光;眉宇間洋溢著無限冷酷兇殘,兩隻眸子光芒犀利而陰鷙,比那兩個黑袍怪人更陰森、更懾人。

  兩個黑袍怪人對這青袍人,似乎甚為懍懼,青袍人一現身,他們便自同時躬了躬身,但臉上神色,依然冰冷木然。

  青袍人犀利的目光一掃兩人,薄薄的唇邊倏然掠過一絲極為冷酷的笑意,一揮手,喝道:「開道!」這兩個字簡直不似出自活人之口,其冰冷陰森直能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兩黑袍怪人一句話也未說,又一躬腰,隨即轉身向來處那黑黝的山坳中行去。足下依然離地盈寸,有如隨風飄行。而那青袍人卻是足下離地足有半尺,輕擺雙袖,隨後跟進。

  這三人飄行看似極為緩慢,其實快捷異常,轉瞬間便已抵達那座巨塚之後。

  這座巨塚面對著山口,背後是一片黑黝陰森的白楊密林,距離那滿山遍野的亂墳荒塚甚遠,地勢十分突出,巨塚係由一色的灰磚砌成,足有丈高,墓碑也似以整塊大理石鑿就,既高又大。藉著月色,隱約可見上面字跡行行。而且塚前塚後,似乎經常有人清掃,既無積塵,又無雜草。

  就在主人行抵巨墓後之際,奇事頓然發生。那巨塚前端的磚壁,竟似暗中有人操縱,突地陷下一塊一個人高的洞穴,赫然呈現在眼前。緊接著一陣陰風撲面而出,吹得那瓜型小燈的綠火乍明乍滅,不住閃爍,顯見得這洞穴頗為深邃。

  兩黑袍怪人掌燈前導,引著青袍人向那黑黝、陰森的墓洞走入。

  洞口隨即又行緩緩合上,恢復原狀,看不出一絲痕跡。

  洞口之內,是一條盤旋而下的甬道,四壁全由大理石砌成,雖然深陷地底,卻不顯得潮濕窒悶。

  甬道兩旁,每隔十丈懸掛著一盞綠光慘澹的小燈,照得甬道內一片慘綠。前行百丈,甬道突然左折,似乎已至盡頭。轉過拐角,一座地下宮殿驟然入目。

  這座宮殿氣勢宏偉而壯麗,形式奇古,絕不類現下建築。

  一入宮殿,兩個黑袍怪人逕自掌燈向殿左行去,轉瞬不見,卻由殿後一扇月門內,嬝嬝轉出兩個髻雲高簇的白衣少女。這兩個少女鳳目柳眉,瓊鼻檀口,堪稱艷絕,只是那本該嬌艷如花的兩張粉面,卻白得怕人,而且神情舉止也顯得呆滯。兩個白衣少女蓮步輕盈,行至青袍人面前,同時襝衽為禮,神色木然,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兒。

  青袍人神色更顯冷漠,陰鷙而殘酷的犀利目光一掃兩女,道:「她醒了麼?」

  居左的白衣少女,微微點了點頭,仍未出聲。

  青袍人雙眉突然一軒,舉步向月門中走入。穿過月門,綠光倏斂,一道蜿蜒曲折的畫廊直通殿後另一座偏殿。偏殿中,重重錦帳低垂及地,一片淡淡的紅光隱隱透出,而且暗香浮動,那裏還有一絲前殿那種陰森森的鬼氣。

  青袍人行至偏殿門前倏然駐足,望著那低垂的重重錦幔,雙目異采突現,在那張色呈慘白的俊面上,飛快地起了一陣輕微抽搐,神情顯得極為激動,似在猶豫不決。半晌,這才舉手輕輕在兩扇敞開著的朱漆長門邊敲了兩下。

  剝啄聲方起,錦幔之後,倏地傳出一聲輕微悅耳、恍似銀鈴般的驚呼:「誰?」

  呼聲入耳,青袍人身形又自微微一震,隨即發話,竟然帶著微笑,但卻有點顫抖:「此地主人,也是你的昔年舊識。」

  錦幔後的女子似是對這舊識兩字頗感詫異,寂然片刻,方始說道:「既是昔年舊識,那麼請進來。」

  青袍人跨門而入,伸手掀開錦幔。

  幔後房中,陳設極為華麗,紅氈鋪地,宮燈高懸,白玉几頭香冷金猊,八寶榻上紅被重疊,隱隱還散佈著一絲淡淡的蘭麝異香,有勝王妃寢宮。

  此際,那八寶軟榻旁,正坐著一位氣質高雅、風華絕代、清麗若仙的白衣少婦,白衣少婦一看掀幔而入的青袍人,神色遽變,霍然站起,訝然欲絕地退了一步驚呼:「是你?」

  青袍人微笑點頭:「不錯,是我。難得小妹還認得我,算得上昔年舊識麼?」

  白衣少婦就在剎那間已自恢復鎮定,微頷螓首,道:「不錯,你算得上是我昔年舊識。」

  青袍人陰鷙目光一閃笑道:「多謝小妹還記得昔年往事。」

  白衣少婦黛眉微揚,淡淡說道:「往事如過眼雲煙,提起來徒亂人意,我早忘了。」

  青袍人深注白衣少婦一眼,揚眉笑道:「是麼?」

  白衣少婦神色泰然,道:「信不信由你!」

  青袍人微微一笑,道:「既是舊識,久別重逢,小妹,你怎地還是當年那種令人無可奈何的脾氣?夏夢卿可好?」

  白衣少婦嬌靨看上一絲黯然神色,一閃即逝,淡淡笑道:「你想錯了,我並沒有嫁給他,只是知道他還活著,而且活的很好。」

  青袍人神情微愕,「噢」了一聲,道:「這倒是出人意外,小妹對他一見傾心,深陷情海,不克自拔,甚至於為他捨棄了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婿,到頭來卻並未與他一修雙好,共偕白首,這是為何?」

  白衣少婦唇邊微起一陣抽搐,似乎強忍心中如絞痛苦,淡淡說道:「我說過了,昔年舊事我早忘了,而且我也不願再提,那原因,恕我難以奉告。」

  青袍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唇邊浮起一絲令人難以意會的微笑,道:「小妹,我看得出你很痛苦,是因為未能與夏夢卿締結鴛盟,還是如今所適非人?」

  白衣少婦黛眉微挑,冷冷說道:「你休要自作聰明,未能與夏夢卿結為連理,我深感慶幸,因為我已嫁得一位好丈夫。他英豪蓋世,權傾當朝,較夏夢卿……只有過之……」

  青袍人淡淡笑道:「看來我真是自作聰明了。小妹,這麼說來我根放心,我能知道他是誰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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