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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那年輕化子應了一聲,黑衣騎士卻笑著婉拒:「不敢當,告訴我怎麼走就行,我有很多不便之處。」

  居中那名化子略一猶豫,只好說出巡撫府所在,說得十分詳細。

  黑衣騎士微笑謝過,探懷取出一錠黃金,道:「別說我俗,也別拒受,這是我一點心意,否則,各位便是不屑交我這個朋友了。」硬行塞過,飛身上馬,輕馳而去。

  居中那名要飯化子欲拒無從,握著那錠黃金,呆呆發愣。

  黑衣騎士縱馬向南,未片刻,巡撫府已經在望,舉目看去,只見門前石階高築,一對巨大石獅,雄峙左右,兩隻瓜形大燈,照得附近光同白晝。兩扇朱漆大門猶自開著,大門兩邊石階上,分站著兩名黑衣壯漢,垂手而立,神情肅然。

  黑衣騎士直馳階前,道:「為我通報一聲,我姓傅,北京來的,求見巡撫大人。」

  巡撫府前縱馬,只差沒有馳上石階,這還得了。那兩名差人模樣的漢子早已變了臉色,剛要叱喝,入耳叫聲「北京」來的,已到唇邊的話兒,忙又強行咽下,再一細看來人那懾人氣度,儼然京城大員,更是不敢發威。

  分出一人,快步入內通報。

  後廳內,那位三綹長髯垂胸,面貌清瘦的巡撫大人,一身官服方由丫鬟們服侍著卸下,靠在一張檀木太師椅聲,抱著水煙袋吞雲吐霧,舒泰身心。抬眼瞥見有人步屈匆忙跑了進來,臉色一沉,就待呵責。

  那名差人連忙施禮說道:「稟大人,外面有個姓傅的求見,說是來自京城。」

  這位巡撫大人入耳京城兩字,立即神情為之一震,喃喃說道:「姓傅的,來自京城?」急急追問那名差人:「來人什麼模樣?」

  那差人呆了一呆,隨即將黑衣騎士模樣描述一遍。描述未完,巡撫大人已自神色劇變,霍地站起,丟下煙袋,連官服都顧不得再行穿戴,便匆匆跑了出來。他步履如飛,跌跌撞撞地奔至門口,入目那已然下馬,負手傲立階前的黑衣騎士,惶然驚呼出聲:「啊!果然是……」他急步搶步下臺階,面色如土地顫著聲音,就要跪倒:「卑職不知……」

  黑衣騎士微微一笑,伸手將他扶住:「劉大人,不必多禮,我來得突兀,咱們府中談去。」

  一手拉馬,一手拉著那姓劉的巡撫大人,逕自登上石階,向府內行去。

  可憐那劉巡撫,一時還不知是福是禍,不敢說話,更不敢掙扎,只是打著哆嗦,任憑黑衣騎士拉著向內走來。

  一直到了正廳,黑衣騎士方始鬆開了他,也鬆開了牽在手上的座騎,彈了彈身上塵土,脫下帽子,自行在椅子上坐下。

  劉巡撫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站立一旁,戰戰兢兢地看了黑衣騎士一眼,猶豫著說道:「侯爺此次出,是……」

  傅小天揮了揮手,示意他坐下說話。

  劉巡撫卻連連躬身說道:「侯爺在此,那有卑職的座位。」

  傅小天微蹙濃眉道:「這裏是巡撫府,你是主,我是客,我不喜歡這套章法,你不必太以多禮。」

  別看那劉巡撫官至巡撫,平日作威作福,今日在這位神力威侯面前卻是膽小得可憐,猶待再稱不敢。

  傅小天已自不耐,臉色微微一沉。

  那位劉巡撫委實善於察言觀色,他明白,惹翻了這位侯爺,休說他那點小小前程,即連頸上人頭只怕也難以保得住,心裏一哆嗦,連忙施禮賠笑:「恭敬不如從命,卑職告罪了。」拉過一張太師椅,坐於下首,但卻失去了平日的鎮定,簡直如坐針氈,一雙手就不知該往那兒放好。

  傅小天看在眼內,不由暗暗蹙眉,心想:這種人居然也能官至巡撫,朝廷不知怎麼擢用人才的?輕咳一聲道:「劉大人!」

  劉巡撫慌地站起,躬身應道:「卑職在。」

  「你坐著!」傅小天禁不住再次搖頭。

  劉巡撫如奉綸旨,稱罪坐下。

  「那威遠鏢局失鏢之事,可曾查出是何等樣人所為?」

  劉巡撫又一哆嗦,立即漲紅了臉,囁嚅說道:「卑職無能,卑職該死,到目前為止,尚未查出一點頭緒。」

  「巡撫府偵騎四出,到處拿人,就未抓到一個嫌犯麼?」

  劉巡撫臉上更變了色,顫聲說道:「卑職該死。」

  「這不關你的事,武林之中盡是些奇人異士,休說區區幾個酒囊飯袋的捕頭,便是傾河南兵馬也無濟於事,我勸你還是撤回你那下屬,叫他們安分點兒,別不分皂白,到處抓人!今日若非我的馬快,只怕連找也要被貴屬下抓進巡撫府了。」

  劉巡撫正自唯唯諾諾,聽到最後兩句,不由心膽欲裂,魂飛魄落,「噗」地一聲,跪伏在地,全身劇顫,語不成聲:「卑職該死,卑職該死,侯爺開恩!」只差沒有叩頭如搗蒜,涕淚泗流。

  傅小天一雙濃眉蹙得更深,頗不耐煩地揮手說道:「你起來,起來,我說過這不關你的事,把他們撤回來就行了。」

  劉巡撫如逢大赦,暗吁一口氣,謝恩爬起,站在一旁連那額頭上的冷汗也不敢抬手去拭。

  傅小天又看了他一眼,道:「事情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到底是怎麼一個情形?」

  劉巡撫驚魂甫定,忙一躬身道:「稟侯爺,事情發生在三日前,情形是這樣的……」接著將威遠鏢局失鏢經過概略說了一遍。

  原來三日前,威遠鏢局保了一趟鏢,由開封前往河北,這一趟鏢非同小可,保的是致送直隸總督的壽禮,全是些價值連城的古玩奇珍。這種重鏢,威遠鏢局自然不敢疏忽,表面上是大批人馬由水路東下,其實是暗派兩個鏢頭帶了一名趟子手,悄悄地攜鏢由陸路直奔河北。按說,這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足可掩盡天下人耳目,豈料不知是走漏風聲抑或是劫鏢人料事如神,高人一著,陸路的暗鏢在河南地界倒也平安無事,一直到進入河北,在大名府附近卻突然出了紕漏,在一家客棧內,兩位少鏢頭吃過晚飯後,竟然一睡不起,保的重鏢也不翼而飛,只有那名趟子手平安無事地逃了回來。

  這威遠鏢局的兩位少鏢頭,藝出名師,一身所學足列武林一流高手,卻不知怎地在神不知鬼不覺下慘遭毒手,被人殺害,而且屍身上休說找不到一點致命傷痕,便是髮膚之傷也沒有!同時也不似被人以陰柔掌力一類功夫震碎內腑致死。

  威遠鏢局的老鏢頭趙振秋,武林人稱鐵背蒼龍,早年以掌中一柄金刀享譽宇內,威震武林,剛在一年前封刀退隱,不問局務。如今卻在悲痛萬分之餘,毀誓復出,一方面誓緝兇匪,另一方面卻變賣家產,準備賠鏢。

  傅小天聽完了這番敘述,沉吟了半晌,蹙眉說道:「這倒是一件甚為離奇的案子,劉大人……」傅小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這獻寶祝壽的可是你麼?」

  劉巡撫身形一陣哆嗦,囁嚅顫聲說道:「侯爺明鑒,正是卑職略表心意。」

  「何止略表心意?簡直是厚重已極!」傅小天淡淡一笑道:「劉大人,你一個巡撫俸祿能有幾何?」

  劉巡撫兩腳一軟,又自跪下。

  傅小天臉色一沉,輕輕地拍子拍太師椅扶手,道:「我記得暢仲夫做了十年的巡撫,至今猶是兩袖清風,而劉大人你在河南不過三載……」

  劉巡撫叩頭如搗蒜,語不成聲。

  傅小天怒態稍緩,淡淡笑道:「我不罪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那就是不准接受威遠鏢局的賠鏢,人家已是夠可憐的了。這趟鏢算在我身上,能追回來,還給你,追不回來,我賠你,如何?」

  劉巡撫那裏還敢說個「不」字,如逢大赦,顫著聲,連連叩頭:「謝侯爺不罪之恩,卑職遵命,卑職不敢。」

  傅小天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天色已晚,今夜我想在你這巡撫府裏打擾一宵,不必張羅,能睡覺就行,去吧!」

  劉巡撫又叩了一個頭,謝恩站起,額頭上已是腫起老高一塊,幾乎皮破血流,顫抖著兩條腿,緩緩轉身。

  「回來!」傅小天一抬手,道:「我不欲人知,記住了。」

  劉巡撫躬身一句:「卑職省得!」

  轉身匆匆向廳外走去。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兩個青衣大漢倉皇向廳中奔入,幾乎與急步出廳的劉巡撫撞個滿懷。

  劉巡撫正無處出氣,臉色一沉,就要叱責。

  兩青衣大漢已自齊齊施禮:「稟大人,午間……」

  一眼瞥見廳中負手含笑而立的傅小天,神情一震,倏然住口,四道目光滿含詫異地盯住傅小天。

  劉巡撫猛然憶起傅小天適才所言,心中一緊,變色叱道:「貴客在此,你們還不與我滾出去。」

  兩青衣大漢呆了一呆,道:「回大人,這人……」

  劉巡撫大急,低低說道:「瞎了眼的東西,這位是京中神力威……」

  兩青衣大漢聞言俱皆駭然,若非手掩得快,一聲驚呼險些衝口而出。

  「還不快滾!」

  兩青衣大漢也顧不得再行施禮,轉身狼狽退去。

  劉巡撫狼狽地盯了兩青衣大漢背影一眼,也自匆匆走向迴廊彼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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