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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侯山風點了點頭,道:「容我淨個手!」站起身來走進棚後那一間,只聽那一間中水聲響動,轉眼間,他一邊擦著手,一邊走回原座。坐定,他抬眼笑問:「閣下,你我怎麼個比法?」

  那白衣文士右手一探左袖,自袖底拿出一具玉質古琴來,琴雖是琴,卻比那長三尺六寸六分,廣六寸的罕短小了許多。

  侯山風愕然說道:「閣下,此琴為我生平所僅見,而且聞所未聞,這是……」

  那白衣文士截口說道:「這是我自己製作的,為攜帶方便故來按製,不過,你請看,前廣後狹,上圓而斂,下方面平,以金玉圓點,飾為徽識,全弦凡三十徽,按徽彈之,每弦各成一音,除了短小之外跟一般之琴,沒有什麼兩樣!」

  侯山風點頭嘆道:「閣下匠心獨具,令人嘆服,別的不說,單這塊製琴之玉,怕不已價值連城,尊貴異常?」

  白衣文士揚眉笑道:「好眼力,你是個識貨的行家,這是整塊的和闐玉!」抬手把琴遞向侯山風,接道:「你我各撫一曲以決高下,你先請!」

  侯山風竟然未推讓地伸手接過了那具玉質古琴,小心翼翼地平放在自己面前,然後莊容靜坐,神色一趨肅穆凝重,有頃,他緩緩抬手,修長十指落上琴弦。

  琴音倏起,叮叮咚咚,直上棚樑。

  琴音甫起,白衣文士悚然動容。

  未半,白衣文士連同另外三老者木然出神,如醉如癡,目光外視,充滿了思歸之色。

  驀地裏,「錚」地一聲,琴音倏茫,侯山風收手端坐。

  四老者如大夢初醒,白衣文士卻霍地站起,滿面驚容地道:「閣下,這是『五曲』、『九引』、『十二操』中九引之一『思歸引』?」

  侯山風淡淡笑道:「閣下令人佩服,正是!」

  白衣文士身形倏顫,嘆道:「令人服的是閣下,我四個這爭勝廝殺之心毫無,油然思歸矣!」頓了頓,接道:「有道是名馬贈美人,寶劍送英雄,師伯牙漫淫此道數十年,生平頗以此藝自傲,今日始知弦上另有高人,瑤琴留此,從此不敢言琴也……」言畢,頹然坐下。

  侯山風一怔說道:「怎麼,閣下,不比了?」

  白衣文士搖頭說道:「閣下琴藝冠宇內,適才聽閣下一曲『思歸引』,自知難望閣下項背,也頓生思歸之急,不比也罷!」

  侯山風驚喜說道:「這麼說來,這四場比試我贏了?」

  白衣文士點頭說道:「是的,你贏了,據我所知,在這四技上能勝過我兄弟,令我兄弟口服心服的,放眼天下,只有一人,卻不料我兄弟坐井見天,以管窺豹,宇內更有第二人。」

  侯山風「哦」地一聲說道:「那,那是誰?」

  白衣文士道:「此人為當今宇內第一奇才,美號『玉面游龍辣手神魔』,複姓夏侯,單名一個『嵐』字,只可惜……」

  侯山風眉峰一皺,道:「聽名號比人不是正派人物!」

  白衣文士道:「也是也不是,很難說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物,不過,武林中十之九九都認為他是個心狠手辣的惡魔!」

  侯山風一驚,忙道:「今日之事四位可千萬別洩露出去,要不然他……」

  白衣文士搖頭說道:「閣下放心,丟人現眼的事誰會說,閣下也不必怕他來找你,因為他已經死了三年了!」

  侯山風神情頓鬆,「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白衣文士道:「彼此有言在先,我兄弟已經輸了,你所要的東西,我兄弟已經留下了,如今便要即刻離開金陵,告辭了!」說著,與三同伴同時站起,便要走。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突然冷哼了一聲:「我兄弟是從來不許有人強過自己的,對那夏侯嵐是沒有辦法。至於對你姓侯的,嘿嘿……」

  他笑聲剛起,老學究抬起了手,道:「老三,你要我自毀諾言,把這張老臉掃了地?」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道:「老大,你知道,咱們這四樣玩藝兒,除了那夏侯嵐外,天下無敵,而如今卻要退居第幾位麼?」

  老學究緩緩說道:「我知道,那只怪咱們學藝不精,爭強好勝,自找沒趣!」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雙肩一聳,道:「你是老大,聽你的!」此言一出,四老者轉身要走。

  侯山風突然說道:「四位且慢。」

  四老者聞聲回身,白衣文士道:「閣下,你還有什麼話說?」

  侯山風一指桌上四物,道:「請四位把自己的東西拿回去!」

  白衣文士臉色一變,道:「閣下你這是……」

  侯山風截口說道:「我明白,這都是四位長年不離身的東西,也等於四位在武林中的招牌,這東西我留著沒有用,砸人招牌的事我也不幹,彼此算是交個朋友,只要四位即刻離開我這地盤,從此不踏進『金陵』一步就行了。」

  白衣文士仰天大笑,震得賭棚直搖晃:「閣下真是我四個生平又見的可人,可惜閣下不在武林中,要不然定是個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好吧……」一招手,與三名同伴同時伸出了右掌,但這一掌並不是拿自己的東西,而是拍。只聽砰然一聲,鏡破、琴碎、牌變了好幾塊,那酒葫蘆的碎片更灑了一桌子。

  侯山風一怔之後跺腳說道:「可惜,可惜,四位這是……」

  白衣文士衣截口笑道:「閣下,我只有一句話,只要你閣下在『金陵』一天,我四個絕不踏進『金陵』半步,但倘若你離開了『金陵』,這地盤兒就不是你的,明白麼?」話落,一笑轉身,偕同三名同伴邁步出相而去。

  侯山風愣住了,忘記了答話,也忘了送客。

  秦六欣喜欲狂,像發了瘋,大蹦大叫,撲過來摟住了侯山風,道:「老侯,你真行,你真行……」

  侯山風回身淡淡笑道:「怎麼樣,秦六哥,我沒有騙你吧?」

  秦六頭搖得像貨郎鼓,咧著嘴道:「沒有,沒有,哈哈,沒有,老侯……」忽地斂住笑容,不叫不跳,直瞪著侯山風,接道:「這,這就能解救董家的大難?」

  侯山風笑了笑,道:「自然能,不信你等著看好了!」

  秦六是個渾人,沒有再追問,又笑了:「你的話我是不敢不信,只要能就行,走,兄弟,咱們喝一壺去!」拉起侯山風便要走。

  侯山風道:「怎麼,秦六哥,想喝酒?」

  秦六齜牙笑道:「我是無時無刻不想喝酒,何況今天更該賀賀?」

  侯山風點頭笑道:「那麼,秦六哥,後面自己拿去,我已經給你準備了一瓶你從沒有喝過的好酒,快去吧!」

  秦六一聽有酒樂了:「老侯,夠朋友……」飛步奔向後棚,進了後棚忽聽他「咦」了一聲,旋見他又飛步奔了出來,左手拿著一個瓷瓶,右手拿著瓶塞子,滿面詫異地道:「老侯,這是剛才那葫蘆裏的……」

  侯山風道:「六哥,誰說的?」

  秦六道:「我是個老喝家了,這味兒還能瞞得了我?」

  侯山風笑道:「管它是什麼酒,只要是酒,而且是沒喝過的好酒就行了!」

  秦六望著他疑惑地道:「老侯,這酒是哪兒來的?」

  侯山風道:「絕不是偷人家的就行,我花錢沽來的!」

  秦六搖頭說道:「老侯,別騙我,我不信!」

  侯山風笑道:「信不信由你,難不成我是施障眼法偷來的?」

  秦六笑了,搖搖頭,道:「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我總覺得這酒來得怪,不過,無論怎麼說,總是有喝的了,走吧!」說著,又拉起了侯山風。

  侯山風笑道:「六哥,喝是可以,可是你就是再花一千兩銀子也沽不到這種酒了,千萬省著點兒喝,這一瓶夠你喝上三個月的!」

  秦六一怔,道:「怎麼說,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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