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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夜把如此幽暗,這座宅院不但佔地極廣,房屋眾多,尤其每間屋中擺設的家具,都是黑色的,越發增添了陰森恐怖之感!

  冷雪芬終究是個女孩子,她一心為了救上官平,不惜以身犯險,但一個人在一所黝黑的曠宅之中走了一回,愈走愈覺毛骨悚然,心頭油生怖意,不自覺的伸手拔出劍來。

  一面忖道:「祁護法說的,他們明明沒有退走,到處灑上塵灰,那是欲蓋彌彰,這麼說,魔教的人仍然住在這裏,自己有什麼好怕的?」

  這就壯著膽子逐屋尋去。

  奇怪,如果黎佛婆沒有離去,這座大宅中怎麼會沒有燈火的呢?

  現在她已從第二進進入第三進了。

  第三進的房屋,和第二進大同小異,格局差不多,她走完長廊,正待從一道腰門出去,伸手拔開門閂,推開兩扇木門,只見門外一動不動的站著一個臉如白紙,身穿白色長衫的瘦長白衣人,一手搖著白紙摺扇,正好當門而立,臉上似笑非笑的朝自己望來。

  這人不是和傳說中的白無常一模一樣,只少了一頂高高的帽子。

  冷雪芬幾乎嚇得尖叫聲,一顆心從胸腔裏直跳出來,腳下趕緊往後移動,那知退了幾步,忽然背脊撞上了一個人,急忙轉過身去。

  身後那人也正好緩緩的轉過身來,這人面目黧黑,穿一件黑色長衫,手中搖著一柄黑色紙扇,同樣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如果門口那個是白無常,這個豈不是黑無常了?

  冷雪芬膽子再大,這回也忍不住驚怖得尖叫起來。

  但就在此時,耳中忽然聽到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小姑娘,別怕,他們是人,不是鬼,就是鬼,你也不用害怕,有你表哥的老哥哥在這裏,我會捉鬼。」

  冷雪芬不知道平哥哥的老哥哥是誰?但有人以「傳音入密」告訴自己不用害怕,膽子就壯了起來,長劍一指,喝道:「你們是人是鬼,到底是什麼人?」

  話聲出口,只聽自稱平哥哥的老哥哥那人又以「傳音入密」說道:「嘻嘻,他們兩人,本來是想嚇嚇你小姑娘的,不知怎的,反而給你嚇昏過去了,你只要每人給他一個巴掌,他們就會醒過來了。」

  冷雪芬是冰雪聰明的人,他們既然來嚇自己的,怎麼會給自己嚇昏的呢?這明明是自稱平哥哥的老哥哥把他們制住了。

  她這一想,臉上不禁有了笑容,如今有一個大本領的人在暗中幫著自己,她還有什麼好怕的?舉起左手,一個耳光朝那黑衣人臉頰上摑去。

  那黑衣人果然睜著眼睛,一動也不動,任由她「啪」的一聲,摑在臉上,直等她這記巴掌打個正著,他才如夢初醒,雙肩一晃,疾快往後躍退開去。

  冷雪芬知道自己猜得不錯,一個旋身,口中喝道:「還有你。」

  欺身而上,左手揚處,又是清脆的「啪」的一聲,摑在白衣人的臉上。

  白衣人也是一動不動的等著她摑掌,摑掌完了,才一下退後數尺,森冷喝道:「小丫頭,到了這裏,你還敢發橫?」

  冷雪芬哼道:「誰要你們扮神裝鬼的嚇人,活該!」

  突聽身後那黑衣人喝道:「小丫頭,躺下。」一股疾風,朝身後襲來。

  冷雪芬身形一閃,避了開去,但聽「噗」的一聲,黑衣人一柄黑色紙扇,無端戳入右首一堵黑色的牆壁之上,一柄扇幾乎全沒入牆中。

  他這一扇自然是朝冷雪芬身後襲來,冷雪芬縱然閃了出去,但無論如何也不會朝牆上戳去,兩者之間,至少也有兩三尺距離,就算是武功最不濟的人,也不會捨了人攻向牆壁。

  這道理冷雪芬一下就明白過來,就是那說話的人在暗中使的手腳,只是她想不通他怎麼把黑衣人攻來的一扇,讓他自己攻向牆壁去的?

  就在黑衣人攻來的同時,白衣人也嘿了一聲,揮扇攻來,冷雪芬舉劍一封,但聽「噹」的一聲,長劍和他摺扇交擊,對方這柄摺扇,勢道極猛,右手被震得隱隱發麻,心中不禁吃了一驚,急忙斜退了一步。

  黑衣人無緣無故把鐵骨摺扇插入牆壁,此刻早已抽了出來,舉步跨上,口中冷冷的道:「小丫頭,你還不放下長劍,束手就縛?」

  「唰」的一聲,摺扇打了開來,手腕一翻,宛如一柄黑色的開山巨斧,橫掃過來。

  冷雪芬冷聲道:「我為什麼要束手就縛?」

  長劍唰唰展開,放手搶攻。

  白衣人獰笑道:「就算你不棄劍就縛,在咱們黑白雙扇兄弟手下,諒你也走不出十招。」

  他手中白色摺扇也豁然打開,勁風如潮,湧了過來。

  冷雪芬方才和白衣人接觸過一招,心知兩人功力遠在自己之上,自然不敢再和他們硬打硬拚,只是一柄長劍左右連揮,施展出師門「玄女劍法」,身形飄閃,力敵兩人。

  老實說,以她的武功,和對方黑白雙扇兩人中任何一個動手,只怕也極難討好,何況以一敵二?

  但她打過幾招之後,就發現了一個奇蹟!

  那是他們兩人揮扇攻向自己,實際上他們兩人攻出的兩招之中,只有一招攻向自己,而另一招,則是幫著自己攻向另一個人,譬如說,那白衣人第一招攻過來,是指向自己,但他第二招就捨了自己,扇頭一歪,反向黑衣人攻去。

  黑衣人也是這樣,一招攻向自己,第二招出手就朝白衣人攻去了。

  而且每人互攻的一招,是正好互相間隔的,白衣人攻向自己那一招的時候,也正是黑衣人攻向白衣人那一招的同時,下一招,黑衣人攻向自己那一招的時候,也正好是白衣人向黑衣人出手的同時。

  這也是說,他們雖然每人有一招攻向自己,但自己根本用不著出手,自有另一個人代接了過去。

  冷雪芬看得不禁呆了,他們兩人當然不會互相攻擊,這一定又是剛才說話的平哥哥的老哥哥在暗中施的手腳了,但任憑自己如何凝足目力,也看不到有人在指揮,明明是黑白雙扇在互鬥,這人除非是神仙,會使法術,否則怎麼能夠指揮他們兩人互相纏鬥的呢?

  就算他本領很大,躲在一個人的身後,捉著他的手揮扇去攻另一個人,也另再有一個人去捉另一個人的手,才能使兩個自己人互相攻擊,欲罷不能,只有一個人怎麼也來不及去指揮兩個人動手的。

  冷雪芬看著兩人,扇來扇往,一攻一守,一守一攻,她早已停下手來,悄悄退下,卻也看得目瞪口呆,她要找出指揮這兩人的平哥哥的老哥哥來,他究竟在什麼地方會使兩人一來一往的廝殺的呢?

  她現在已可置身於這場搏鬥之外,就凝足目力,朝四處打量。

  這是第三進西首的一重院落,天井不大,她一仰起頭,就看到有一雙腳從屋簷懸空蕩者,因她是從腰門進來的,人就站在走廊上,是以無法看到整個的人,黑白雙扇互相纏鬥,就在這人的腳底下,自己站立之處,也在他腳下,所以你四處打量,也看不到人。

  她發現了這雙腳,自然要看看這人是誰了,於是她從廊下走向小天井,再仰頭看去,只見屋簷上坐著一個瘦小人影,他兩隻手不住的向左右抓來抓去,好像演木偶戲的人,用線牽著木偶一般,他左手一抓,白衣人就隨著他手勢揮扇攻出,他右手一抓,黑衣人同樣隨著他手勢揮扇攻出。

  原來他左手牽的是白衣人,右手牽的是黑衣人,他只是一面要白衣人衝上去,一面又要黑衣人衝上去,並沒有要他們使出那一招那一式來,但衝上去的人,因對方已經使出招式,他為了自衛,不得不使出招式來化解。

  因此,這黑白雙扇,一來一往,你拆我的招,我又拆你的招,好像師兄弟在練武場上餵招一般。

  冷雪芬現在看清楚了,這個坐在屋簷上把黑白兩扇當木偶要的人,正是那天在論劍會上說話最多的酒糟鼻小老頭,不覺心中一喜,仰起頭叫道:「老哥哥,真好玩!」

  這小老頭正是再不稀,他低下頭來,朝冷雪芬嘻嘻一笑道:「你也叫我老哥哥?好,叫我老哥哥也沒有錯,我就是你表哥的老哥哥,表妹自然也該叫我老哥哥的,這一來,我又多了一個小表妹了,嘻嘻,你說很好玩,老哥哥就要他們玩的再快一些給你看……」

  他口中說著,兩隻手一來一往突然加快,他腳底下的黑白雙扇,果然也隨著他的手勢,人影進退,雙扇交擊,也突然加快了!

  這一瞬間,但見一黑一白兩柄摺扇,化作了兩道矯若游龍的光影,但再不稀的手勢越來越快,兩人纏鬥也愈來愈快,先前還分得清一黑一白,到了後來,人影扇影,交織成一片,變成了一團灰影,互相絞在一起,再也分不清黑白雙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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