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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有。」歐一峰道:「天山三怪不遵誓言,凌老弟為了先師未完心願,他一個後生晚輩,獨力無法對付天山三怪,邀約助拳,這也是人情之常,但誅殺三怪,究非凌老弟一人之力,你與替朋友報仇,就不應該只找凌老弟一個,此其二。」

  斗姆道:「你好像還有第三個理由?」

  「不錯。」歐一峰道:「歐某妻子,落到仙女廟手中,歐某該不該找你要人?歐某的女兒,該不該向你要娘?我歐一峰父女,找你斗姆,是不是名正言順?」

  他說話之時,沈若華也站了出來。

  斗姆兇睛連轉,點點頭,厲笑道:「很好,都是你們有理由。」她目光一瞥武當乙青道長、華山商子畏兩人,色厲內荏,尖笑道:「你們兩個既然參加了圍殺天山三老,大概是不會置身事外了這樣也好,咱們今天也不用講什麼理了,大家各展所長,各顯神通,在這裏作個了斷,也是好事。」

  說到這裏突然抬腕掣劍,只聽「嗆」的一聲,餘音不絕,她手中已經多了一柄四尺長的細長長劍,劍鋒色呈純白,使人看了有不安的感覺。

  姜太公暗暗攢了下眉,忖道:「魔教的天魔劍會在這女魔頭手中!」

  她這一亮劍,歐一峰父女、凌干青、管秋霜四人自然也很快的拔出來劍來。

  斗姆目光狠毒,朝武當乙青道長、華山商子畏投來,冷冷地道:「你們二位怎的還不拔劍?老婆子一經出手,就不會客氣的了。」

  乙青道長和商子畏還沒開口,朱九通、木龍車如海、大頭鬼王冷倫等一干人看斗姆已經亮了兵刃,也紛紛各自掣出了隨身兵器。

  這一陣「鏘」「鏘」劍鳴,當真聲勢驚人,場中登時平添了無限殺氣,雙方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武當乙青道長和商子畏二人雖未拔劍,但武當門下八個藍袍弟子已經散了開來,一手緊按劍柄,作出了戒備之狀!

  就在此時,但聽有人大叫一聲:「鶯兒,你這是做什麼?」

  聲音入耳,但見一道灰影從遠處電射而來,朝場中瀉落。

  這人好快的身法,簡直如天馬行空,劃空飛墜,聲音堪堪入耳,人已端端正正的站在斗姆面前。

  姜太公聽到這聲「鶯兒」,不禁臉上有了笑容,暗道:「他終於來了!」

  金羅漢大通大師也低低誦了一聲「阿彌陀佛!」

  這時雙方都準備出手之際,突見有人瀉落,還不知道來的是敵是友,數十道眼光同時急忙朝那人投去,才看清這瀉落場中的竟是一個身穿灰布僧袍蓬頭垢面,鬍子如同刺猬的和尚。

  他一襲灰布僧袍,雖然沒破,但已經很久沒有洗滌,油光光的,又皺又髒。和尚本是光頭,但他除了腦門烙了戒疤,頭髮長得像芭草一般,臉也好久沒洗了,有著泥垢,但他臉上肌膚卻可以看出長得甚是白淨,白的地方紅潤如嬰兒。

  這和尚居然使人看不出他的年紀來,既似三十出頭,也像四五十歲,總之看去怪怪的。

  只有凌干青認識,他就是自己遠上少林,去請來的瘋和尚──當今少林寺方丈的師叔天風大師。

  斗姆森冷的目光逼注在瘋和尚的臉上,冷冷問道:「你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

  瘋和尚一呆,用的指著自己鼻尖,愣愣地道:「你不認識我了?」

  斗姆喝道:「我不認識你,你快走開!」

  瘋和尚忽然雙手亂拍,雙腳亂跳,一屁股朝地上坐了下去,像小孩賴皮一般,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雙腳亂踢,說道:「我還以為你會一直記得我的,原來你已經不認識我了……」

  在這殺氣瀰漫的戰場之上,忽然來了這麼一個瘋瘋癲癲的和尚,舉動又和小孩子一般,大家不覺忍俊不禁,臉上都有了笑意。

  斗姆看著他,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是誰?」

  「阿幹。」瘋和尚手背擦著眼淚,大聲道:「你記不記得阿幹?我就是阿幹呀!」

  「阿幹?」斗姆臉上飛過一絲難以形容的神色,兩眼盯著瘋和尚,問道:「你真是阿幹?」

  「是啊!」瘋和尚坐著的人,也沒見他腳下用勁,一個人忽然跳將起來,笑逐顏開地道:「你終於想起來了,鶯兒,我們有多少年不見了,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並排坐在小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你取出包在衣衫裏的一個豆沙包,悄悄塞在我手裏,叫我快些吃……後來給你娘知道了,還痛罵了你一頓,你哭著回去,我心裏好難過,所以從那時起,我就一直要吃豆沙包,我吃豆沙包,就會想到你,我當了和尚,也一直愛吃豆沙包,天底下,只有豆沙包最瞭解我的心了……」

  他好像遇上了親人,也忘了他是和尚,他把小時候真摯的愛,天真的說了出來。

  斗姆被他當著敵我雙方這許多人,當著她徒子徒孫的面前,說出來小時候的情景,不禁臉上一紅,說道:「阿幹,這是幾十年前的事了,你還提他作甚?」

  「我要說!」瘋和尚道:「我時常一個人說給自己聽,有時也悄悄告訴我佛如來,只是他是和尚,說了也沒用,我又去和廟前面的樹說,和山上的石頭說,如今見到了你,自然要說了。」他咽了一口口水,接著道:「方才,我一直躲在很遠的地方,看著你,又不敢叫你,你雖然和從前的鶯兒不大一樣了,但經過很多時間,才認出來,你真的是鶯兒,你怎麼又叫斗姆了呢?」

  斗姆道:「我不是從前的鶯兒了,你快走吧!」

  這句話,她口氣說得很柔,和她平時的口氣,完全不同。

  瘋和尚道:「你是的,你是鶯兒,一點也沒錯,你總記得我們在樹林子裏捉迷藏,你那時候躲到樹後面去,讓我捉不到你,有一次,我給樹根絆了一跤,跌破了頭,你用手帕給我包紮,還用手指沾著口水給我揩血跡,問我痛不痛。我說不痛,你不相信。我說:你不相信,我再摔一跤給你看,你罵我是不知痛癢的小楞子,我笑得很傻。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所以直到現在,我最喜歡捉迷藏,我也時常和街上的小孩子捉迷藏,就是找不到你,只好和他們捉迷藏了。鶯兒,我們再來捉迷藏好麼?」

  他想用手去拉她!

  這番話,聽得大家都不禁暗暗覺得好笑。

  這是個瘋和尚!但有誰知道瘋和尚年歲雖大,依然不失其赤子之心。

  斗姆身子後退一步,她已是七老八十歲的老太婆了,但這一步後退,竟然怯生生的像個含羞的少女。

  她臉色一沉,喝道:「阿幹,你瘋了?」

  瘋和尚望她,傻笑道:「他們本來都說我是瘋和尚,我不發瘋,誰去發瘋?天底下有幾個不瘋的人?我佛加來,如果不發瘋,會去當和尚?鶯兒,你如果不發瘋,會帶了這許多人到山上來,要和酸秀才動武?鶯兒,不要和酸秀才過不去了,我們還是捉迷藏的好,叫大家都來捉迷藏,這山頂上就沒有殺氣了。」

  他口中的酸秀才,自然是指姜太公了。

  斗姆一張臉突然沉下來了,手中長劍一指,厲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是不是姜竹坡要你來的,你竟敢在老婆子面前裝瘋賣傻,戲耍於我,你大概嫌命長了!」

  這話是說姜竹坡知道她小時候有一個青梅竹馬的阿幹,才故意支使他假冒阿幹,來勸她的了。

  瘋和尚一呆道:「你怎麼知道是酸秀才叫我來的?其實就是十個酸秀才來請我,我也不會來,我是聽說你要來,才趕來的。」

  姜太公聽到這裏,暗道:糟了,這瘋和尚胸無城府,口沒遮攔,怎好說出是我請他來的呢?

  果然,斗姆聽了他的話,口發出一聲尖笑,說道:「你果然是姜竹坡支使出來這裏來搗蛋的,說,你究竟是什麼人?」

  瘋和尚囁嚅地道:「我在少林寺出了家,叫天風。」

  「好哇!」斗姆厲聲喝道:「姜竹坡,你去請了少林、武當的人來,就能奈何得了老婆子了?我就殺了這個野和尚!」長劍突然朝瘋和尚當頭劈落!

  瘋和尚愣愣的「咦」了一聲道:「鶯兒,你怎麼要殺我了?」身形不晃不動,卻已經向右移開了兩尺光景,口中叫道:「我真的是阿幹呀!」

  斗姆老羞成怒,臉上殺機隱現,一劍劈空,也不禁呆得一呆,她出手一劍,何等神速?也沒見瘋和尚動過,竟自躲了開去,心中更怒,尖哼道:「你就是真的阿幹,我老婆子今天也非殺了你不可!」

  細長長劍一揮,漾起七八道劍光,一齊朝瘋和尚當頭罩落。

  這一劍,共有七八道劍光,也足足擴及七八尺寬,劍光細如銀縷,直射而下,勢道奇快無比!

  瘋和尚身形一晃,大家只覺他人影忽然從劍光劈落之際消失,再定睛看去,他已到了斗姆背後。

  斗姆似乎尚未發覺,這使斗姆門下的朱九通、何真真都大感驚凜,以斗姆的武功,別說背後站一個人,就是離她身後十丈二十丈外來了一個人,她也會及時察覺,由此可見這瘋和尚輕功造詣何等深厚了!

  斗姆七八道劍光劈落之時,對方人影突然由劍下消失,這自然使斗姆暗吃一驚,人影明明是從劍光下消失,不是閃出,她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會昏花到如此地步。

  人影會從劍下突然消失,除非是鬼!

  她素不相信鬼神,何況光天化日之下,那來的鬼?

  那麼只有一點可以確定,這瘋和尚的武功已經到了高不可測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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