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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哦,他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趨吉避凶,可向西行,他抬目四顧,辨明方向,立即向西奔去。

  這是一條鄉村間的黃泥小徑,他抱著竺秋蘭走了三里來路,路旁有一座小廟,兩扇木門還敞開著。

  岳少俊想到此時夜色已深,鄉間也不容易找到大夫,不如在此所破廟先歇歇腳再說。

  心念轉動之間,腳下已朝著小廟走去,抬頭一看,那是土地堂,一共只有一進廟宇,望去黑黝黝的,似是荒蕪已久。

  岳少俊抱著竺秋蘭,跨入山門,穿過雜草叢生的小天井。

  跨上石階,進入大殿,其實所謂大殿,也不過是數丈方廣而已,中間有一個神龕,塑的是土地公和土地婆,神龕前面,是一張長案,除此之外,就別無一物。

  大殿上好像很久沒有人打掃,日積月累的灰塵,到處散亂的稻草,走在上面,悉索有聲。

  岳少俊用腳掃開了一些地上的碎石斷草,緩緩把竺秋蘭放下,讓她躺臥地上,然後脫下長衫,替她蓋在身上。

  他不知竺秋蘭傷在那裏?

  何況她又是一位姑娘家,自己不好在她身上摸索查看,只能等她醒過來了,問問清楚,再使道理,但竺秋蘭兀自緊閉雙目,沒有醒轉,岳少俊本待給她施行「推宮過穴」,活動經絡血氣,但也因她是女兒之身,不便推摩。

  因此只是在她耳邊輕輕叫道:「竺姑娘,竺姑娘,你醒一醒……」

  竺秋蘭沒有醒,但大殿左首角落裏,卻有人打著呵欠,埋怨道:「你這人也真是的,土地廟裏,只有土地奶奶,那來的姑娘?區區奔波了一天,才找到這所破廟,想好好的睡上一覺,偏偏遇上你這麼一個人,半夜三更,想老婆賜瘋了心,跑到這裏來找土地公、土地奶奶,滿嘴姑娘、姑娘的,我想你是找錯地方,要是心裏想那家閨女的話,就該專程到杭州月老祠,去燒香,求求月下老人才是。」

  這人嘀咕了半天,說話的聲音,尖中帶沙,聽來十分耳熟!

  岳少俊凝目望去,只見牆角上,蜷伏著一團黑幢幢的人影,敢情他說完話,翻了個身,面向牆壁,往裏睡去。

  岳少俊連忙站起身,拱拱手道:「這位老哥,想必就是附近人氏,在下想問一聲,這裏附近,不知可有治病的大夫?」

  那人兩手抱頭,蜷屈著身子,縮做一團,本待不理,但聽到「治病的大夫」,不覺沉哼一聲,問道:「你找大夫作甚?」

  岳少俊道:「不瞞老哥說,在下妹子,在路上得了急病,想找大夫看看……」

  他話聲未落,那人忽然骨碌翻身坐起,張目喜道:「這真巧極了,區區就是大夫,專治大小方脈,疑難雜症,你……原來就是專程找區區治病來的,咳,你怎不早說?」

  他隨著話聲。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接著道:「那就快走,你……你家在那裏,先去看病要緊!」

  說著,來拉岳少俊的衣袖。

  這下,岳少俊看清楚了,這人一副猥瑣落拓模樣,那不是看相測字的賽管輅金鐵口還有誰來?不覺喜道:「老丈不是金鐵口麼?」

  金鐵口揉揉眼睛,湊著岳少俊一陣打量,嘻的笑道:「原來是相公你,區區是怕人吵擾,才遠離市鎮,睡到破廟裏來,相公居然會找了來,這是什麼人告訴你的?難為你這麼遠跑來找我,那就走吧!」

  他還以為岳少俊是找他來看病的,是以興頭甚好。

  岳少俊道:「老丈,在下妹子就在這裏。」

  金鐵口哦了一聲道:「那位姑娘也來了,她在那裏?」

  岳少俊道:「妹子昏迷不醒,就躺在地上,老丈真的會看病麼?」

  測字看相,跑江湖的,靠的是一張嘴皮子,難怪他心中會有懷疑。

  金鐵口聳肩弓腰,瞪著兩顆眼珠,朝地上看了一眼,正待走上前去,聽岳少俊的話,不覺站停下來,臉孔一板,正經八百的道:「相公這話就不對了,區區金鐵口,雖然時運不濟,淪落江湖,但天文地理,醫卜星相之學,無一不精,無一不曉,相公可是不相信區區在下麼?」

  岳少俊連忙拱手謝道:「在下只因妹子患了急病,心頭惶急,一時口不擇言,還望老丈恕罪。」

  金鐵口聳聳肩,回過頭,咧齒一笑道:「相公是急病亂投醫,但區區不露一手給相公瞧瞧,相會豈會心悅誠服?」

  他擄擄袖管,又道:「喏!相公,你瞧著,區區和人算命卜課,從不要人開口,就知過去未來的吉凶很福,區區和人看病,也是一樣,不用病人先說根由,就可一口道出他的病情,不信,你且莫開口,就看我區區是不是還得出點子來?」

  岳少俊看他說得如此認真,連忙點頭道:「如此就請老丈救救我妹妹了。」

  金鐵口沒有作聲,俯下身去,湊著竺秋蘭臉上,仔細看了一陣,口中只是輕「唔」一聲,就直起腰來。

  岳少俊幼讀史書,雖然不懂醫道,也知道大夫看病,講究望、聞、切,看他沒有切脈,忍不住問道:「老丈,你不切切妹子的脈麼?」

  金鐵口嘿的笑了一聲道:「區區善觀氣色,氣色者就是一個人的血氣,現之於面上是也,聖人說的見於面,盎於背,就是這個道理,氣血不調,也可從面上看出來了,何用再去求那寸關尺細微之脈?」

  善觀氣色,是看相,哪是看病?

  岳少俊聽得不由攢了攢眉,問道:「老丈既然看出來了,不知妹子是什麼病症?」

  這話自然是有意掂掂他斤兩的了。

  金鐵口道:「令妹患的是傷熱之症。」

  岳少俊越聽越不對勁,暗道:「從來醫經上只有『傷寒』,那有『傷熱』?今晚當真遇上了蒙古大夫!」

  金鐵口看他沒有作聲,瞪著兩顆鬥雞眼,道:「怎麼?相公可是不相信嗎?喏,喏,相公你看,令妹雙目緊閉,臉色鐵青,這不假吧?說到臉色發青,青者,東方甲乙木,其色青。再說木能生火,一個人如果被乙木所傷,臉色就會現出青氣,不信你去升個火試試,用木柴升火,不是會冒青煙嗎?」

  老天,他把看病,當作了算命,大談其甲乙丙丁,五行生剋。

  岳少俊正聽得不耐。

  金鐵口忽然偏著頭,用三個指頭,摸著他酒糟鼻,自顧自的說道:「一個大閨女,總不至於好勇鬥狠,和人家去打架拼命,怎會被乙木所傷?又傷得這麼重法……」

  這話聽到岳少俊耳中,心頭不禁一動,急忙問道:「老丈,你說的被乙木所傷,究是指的什麼呢?」

  金鐵口忽然搖搖頭道:「區區只是說說罷了,令妹大家閨秀,和人無怨無仇,不可能被人驟下殺手……」

  岳少俊道:「老丈說對了,妹子就是被人打傷的。」

  金鐵口聳著肩笑道:「這就是了,區區奇怪的是賢兄妹不像江湖中人,怎會和江湖上的兇神惡煞結仇?」

  他咽了口唾沫,續道:「區區方才已經從令妹氣色上看出了幾分,極像被江湖上一種旁門左道的煞手所傷,只是一時不好說出來罷了,乙木者,東方甲乙木,其色青,乃『青煞掌』之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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