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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他底下的話,還未出口,只聽樹梢間響起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一道人影,疾如鷹隼,瀉落當場,那是一個身穿灰布僧衲的和尚,他身上布袖衣寬袖大,人卻生得枯乾瘦小,雙手胸前合十,站在前面,就像根木頭一般。

  鄧公樸一眼看到來人,不覺一怔,急忙拱拱手:「木大師請了,佛駕趕來,必有事故?」

  原來枯瘦和尚乃是金壇白塔寺住持,法號明空,是少林空字輩弟子,人稱木羅漢的便是。少林方丈是「大」字輩,連同寺中四位長老、已只有五位,第二代空字輩中,也不過十多個人。

  木羅漢朝鄧公樸合掌一禮:「老施主請了,貧僧是應孫師弟之邀,匆匆趕來的。」

  鄧公樸聽得更奇,問道:「大師說的,可是龍潭孫氏昆仲麼?」

  「不是他們還會有誰?」

  木羅漢木頭似的臉上裂起無數皺紋,伸手一指,說道:「孫師弟不是來了嗎?」

  一陣駕鈴和急驟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一共是三匹快馬,急馳而來!

  三匹馬還未趕到,樹林中已在此時躍出七八條人影,一字排開,這些人個個身形壯健,有的已經拔刀在手。

  這不過轉眼工夫,三匹快馬,已然馳近,當前一匹馬上,是個四十開外的紫臉漢子,生得濃眉如劍,目光充足,坐在馬上,自有一股逼人氣概!

  第二匹馬上的漢子相貌和前面馬上的人極相近似,一望而知是同胞兄弟了。

  第三匹馬上的,則是個身穿紫色衣褲的女子,紫紗包著秀髮,肩頭露出紫穗長劍,騎坐馬上,身段婀娜,看去已有二十三四歲。

  三人馳近身前,一躍下馬,為首的漢子走上幾步,朝鄧公樸抱拳一禮道:「鄧前輩也在此地。」

  鄧公樸急忙還禮道:「孫總鏢頭久違了。」

  為首漢子又朝木羅漢行了一禮,說道:「有勞師兄趕來相助,小弟這裏謝了。」

  木羅漢合十道:「阿彌陀佛,孫師弟,孫氏鏢局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龍潭孫氏鏢局,開設已經有三十年歷史,正因地當金陵和鎮江之間,佔了地利上的便宜,一向生意極盛,信譽卓著。

  傳到過江龍孫伯達(為首漢子)的手中,因為他出身少林,有八大門派之首的少林寺這塊金字招牌做靠山,江湖黑白兩道人士,多少總得講點交情,就憑這一點,孫氏鏢局走南闖北,更是無往不利。

  孫伯達有一弟一妹,弟孫仲達、妹子孫月華,都是家傳武功,江湖上就把他們兄妹稱做孫氏三英,因此也有人叫他們鏢局孫氏三英鏢局的。三十年沒有出事的老招牌,這回卻出了紕漏,無怪過江龍孫伯達連他師兄木羅漢也請出來了。

  孫伯達看到這位師兄,狀極恭敬,說道:「回師兄,小弟最近去了一趟保定,昨天剛回來,事情並不出在鏢局保的鏢上,而是出在鏢局子裏。」

  大羅以睜首一雙深陷的目光,口中「唔」的一聲。

  孫伯達接著道:「三天前的清晨,鏢局剛開門,就進來一個青衫少年,要找小弟,是局裏的賬房延見的,問他有何貴幹,那青衫少年口稱路過龍潭,要向鏢局借些盤川,這原是常有的事,敝局賬房看他頗為體面,也就捧出五十兩銀子,那青衣少年連瞧也不瞧,大笑道:「在下親自來貴局,貴局一向生意興隆,最少也得捧出八千一萬,才夠意思……」

  木羅漢低沉的道:「此人口氣不小,後來如何?」

  孫伯達道:「賬房聽他口氣,分明是找碴來的,正待開口,那青衫少年已等的不耐,手中摺扇朝那封銀子一扇,五十兩子連同紅套射入棟樑,嵌入梁上,口中大笑道:『你既作不了主,在下那就只好自己動手了』,他一把抓起賬房,走入賬櫃,取走了五張銀票,共計一萬一千八百兩,和一包金葉子,大約有一百五十兩左右。」

  方振玉聽他說到青衫少年用的是摺扇,心中方自一動,接著又說出五張銀票和一包金葉子,心頭更覺震動!

  回眼看去,那孫仲達和孫月華二人,在他說話之時,各自手按劍柄,四道目光,緊緊盯著自己,好像正在防備著自己會在他說話之時,偷偷溜走一般。

  不!剛才從林中走出的八個壯漢,八成是他們鏢局裏的鏢頭,此刻也遠遠的圍了攏來,十六道目光,同樣一眨不眨的注視著方振玉的動靜。

  方振玉只是朝他們報以微笑,也沒開口說話。

  木羅漢一雙精光熠熠的眼睛,打量著方振玉,覺得這年輕人神定氣閒,氣度從容,若說三天前闖孫氏鏢局的青衫少年,就是此人,倒是一個勁敵,不覺多看了他一眼,一面問道:「後來呢?」

  孫伯達瞪著方振玉,說道:「這廝臨走時,還口發狂言,要小弟把月華嫁給他為妻,否則……」

  孫月華嬌臉一紅,急叫道:「大哥……」

  孫伯達回頭道:「為兄總得把那天的情形,跟師兄說清楚了。」

  木羅漢點著頭,問道:「他怎麼說,否則如何?」

  孫伯達道:「那廝言道,若是咱們不答應這件親事,孫氏鏢局從此休想在江湖上走動。」

  木羅漢沉哼道:「果然狂得很,此人可曾說出他是誰來?」

  孫伯達道:「說了,他自稱方振玉。」

  方振玉聽得又是一怔,那人果然又把一隻黑鍋背到自己頭上。他因孫伯達已經說出自己名字來了,那是非開口不可了,這就含笑拱了拱手,說道:「孫兄說的方振玉,就是在下……」

  孫伯達臉色微變,嘿然道:「孫某早就知道朋友就是方振玉了,不然孫某兄弟,也不會專程趕來了。」

  方振玉含笑道:「孫兄也許誤會了,在下叫方振玉,那是沒錯,但在下並非三天前向貴鏢局去借盤川的那位朋友。」

  孫仲達冷哼道:「怎麼,朋友不承認了?」

  方振玉道:「在下一向做事,從不抵賴,但不是在下做的事,要在下如何承認呢?」

  鄧如蘭站在一旁,低低的叫了聲:「爹!」

  鄧公樸急向女兒以目示意,要她不可插口,先看看情形再說。他已發現有人欲陷害方振玉,姦殺了自己義女謝畫眉,把自己引出來,意猶未足,又拉上孫氏鏢局,可以把木羅漢引出來。

  引出木羅漢來,豈非又拉上了少林派了?由此可見此人這條借刀殺人之計,設想周密,心思極為毒辣。

  他究竟是多年老江湖了,發現此中另有內情,方振玉既非姦殺義女的兇手,決心要把此事弄個水落石出,一來替義女報仇,二來嘛,他心中還另有打算。

  木羅漢轉過臉來,徐徐說道:「施主不承認,總該有個說法吧!」

  方振玉瀟灑一笑道:「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也許有,但面貌卻未必相同,因此在下覺得鏢局中賬房先生,一定認得出那人的面貌,請他來看看是否在下,即可證明了。」

  木羅漢點頭道:「施主說的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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