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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他說到這裏,拿起酒碗,吃了一大口酒,又道:「當日薛神醫看你傷勢沉重,沒有一年半載,絕難痊好,就婉言辭謝,正好薛神醫有一個四歲的女兒,奔了出來。桑老兒一時情急,把你放在書桌上,說了句一年之後,當在洛陽天津橋畔等他,就抱著他女兒走了。」

  薛少陵奇道:「我義父還有一個女兒?晚輩怎的從沒聽說過呢?」

  張果老嘆了口氣道:「問題就出在這女孩子身上,桑老兒抱著她離開薛氏醫廬,就碰上了……唔,碰上了一個極厲害的仇家,桑老兒身負重傷,昏死過去……」

  薛少陵驚啊一聲,心想:「師傅的武功,高不可測,不知那仇家又是什麼人,會有如此厲害?」

  張果老接道:「這也是一個謎,桑老兒被人一掌擊中胸口,內腑受創極為沉重,他自認必死,那知過了不久,他竟然蘇醒過來,運氣一試,傷勢居然好了十之七八,急忙舉目四顧,但那女孩已是不知去向……」

  他又喝了口酒,續道:「這是桑老兒親口告訴老漢的,當時他找來白箬鋪,就是為了託我等你長大成人,要老漢懇求恩師,收列門牆,就匆匆走了。據老漢所知,他就是去了洛陽,當然,他丟了薛神醫的女兒,只好以花匠的身分出現了。」

  薛少陵聽說張果老也不知自己身世,心頭微感失望,但想到尤師傅就是桑老前輩,覺得自己只要找到師傅,身世就不難大白。

  張果老見他沉吟不語,笑道:「小友,你也乾一杯,只是老漢一個人喝,就沒意思。」

  薛少陵抬頭問道:「老前輩要找家師,不知有什麼事麼?」

  張果老道:「老漢覺得這批人不但行動神秘,其中似在蘊釀著一件極大陰謀,而且……而且他們武功奇特,江湖上從沒見過,老漢想來想去只有找桑老兒商量商量。」

  他連說一兩句「而且」,顯有未盡之言!

  薛少陵敢情沒有聽出他的口氣,問道:「此刻老前輩要到那裏去呢?」

  張果老略作沉吟,嘆息道:「老漢閒散之身,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動,自以為從此可以擺脫江湖糾紛,不想依然捲入了這場是非之中……」

  他言下似乎感慨良深,但頓了頓又道:「目前老漢有兩件刻不容緩之事,第一、是南嶽觀主等三人,即是找尋老漢而來,在岳麓峰出了事,老漢責無旁貸,自得立時趕上南嶽觀去,找南雲道人一談。

  「唉,此事說來太難,對方既敢派人冒充,事前必有準備,老漢縱然直說出來,只怕也難以獲得南雲道人相信,他縱然信了,老漢也拿不出證據來……」

  薛少陵口中「啊」了一聲,想起前天南嶽觀主曾以掌門銀劍託自己出困之後,趕去南岳,找南雲道長帶信之事,這就低聲道:「老前輩,前天南嶽觀主曾託晚輩脫困之後,把經過情形,面陳南雲道長,他交給晚輩一支銀劍,說是掌門信物。」

  張果老聽得雙目一睜,喜道:「這樣就好,有他衡山掌門銀劍,南雲道人自然非信不可,此間事了老漢就好立時找桑老兒去……」

  說到這裏,忽然住口。

  薛少陵劍眉一揚,喜道:「衡山回去,晚輩也急於去找師傅,正好和老前輩一路了。」

  張果老托須道:「小友願意和老漢作伴,自是最好不過。」

  說話之際,薛少陵伸手朝懷中摸去。

  這一摸,陡然間,胸頭如受重鎚之擊,半晌說不出話來,額上汗水涔涔,顫聲道:「老前輩……」

  張果老堪堪拿起酒碗,正待就口喝去,給他一叫,抬目望去,發覺薛少陵神色有異,放下酒碗,問道:「小友什麼事?」

  薛少陵一手拭著汗水,喃喃說道:「南嶽觀主交給晚輩的銀劍,被晚輩丟了!」

  薛少陵道:「晚輩什麼東西都沒遺失,單單遺失了這支銀劍,這怎麼辦呢?」

  張果老目光一直,道:「你放在懷裏,那是被他們搜去了!」

  張果老面色凝重,說道:「你快吃麵,吃完了再說。」

  薛少陵道:「老前輩……」

  張果老道:「快別多說,先把肚子填飽了!」

  說完,舉起酒壺,一陣狂喝,把大半酒壺,一口氣喝了下去。

  薛少陵道:「老前輩不吃飯了麼?」

  張果老笑道:「喝了酒,跟吃飯一樣,你快吃吧。」

  薛少陵匆匆把一碗麵吃完,張果老數了十幾個制錢,往桌上一放,一手取過竹杖,催道:「小友,咱們快走吧!」

  薛少陵心中一動,問道:「老前輩是要找銀劍去?」

  張果老道:「不錯,咱們去碰碰運氣!」

  薛少陵不再多說,跟隨張果老走出飯館,兩人腳下加快,翻出城垣,一路疾馳,不到半個時辰,那座高大宅院,業已遠遠在望!

  張果老腳下突然慢了下來,回頭說道:「小友,咱們也許有一場激戰,你如覺跑得吃力,不妨調息運回功夫再去。」

  薛少陵道:「晚輩並不覺得如何,不用休息了。」

  張果老道:「那也好,但你必須記住,咱們此來,目的在於尋回銀劍,找到那個叫小燕的丫頭,務必把她制住,不論老漢和他們打的如何激烈,千萬不可戀戰。」

  薛少陵點頭道:「晚輩記住了。」

  張果老緩緩從竹杖中,取出一支尺來長的鐵筆,在手上掂了一掂,眼中露出沉重神色。

  感慨的道:「老漢已有二十年沒有用過此筆,今晚看來是非用不可了!」

  兩人繼續向前行去,但張果老腳下,已沒有先前那麼快法。

  顯然,他是藉著濛濛星月,盡量不使對方引起注意。

  薛少陵默默緊跟著張果老身後,心頭開始感到緊張,一手摸著腰間竹簫,手心也漸漸泌出汗來。

  一會工夫,兩條人影,業已到了大宅院的高大圍牆之下。

  他們由遠而近,一路走來,始終不曾看到半點燈火,半條人影,也不曾聽到半絲聲音。

  黑夜之中,這座巨大宅院,黑沉沉的就像死去了一般!

  張果老身影一頓,緩緩回過頭來,雙目的的發光,瞥了薛少陵一眼,一臉凝重的道:「小友跟老漢必須保持一丈距離。」

  薛少陵點點頭,張果老運目四顧,相度好形勢,低聲道:「好,我們進去。」話聲一落,人已騰空而起,一閃越入圍牆。

  薛少陵也毫不怠慢,腳下一蹬,身形飛起,輕輕落在圍牆之上,略一停頓,便自跟蹤飛落。但覺重重屋宇,沉浸在晦暗的夜幕之下,依然沒有半點聲息。

  這種闐寂如死的情景,委實比強敵環繞,還要來的可怖,只覺幽暗陰森的氣氛,使人難受!

  一筆陰陽張果老已是當代中一等一的高手,他進入圍牆之後,緊閉著嘴唇,的的目光,不住的左右打量,小心已極!

  薛少陵更是如臨大敵,一手緊握著竹簫,默默跟在張果老身後,越過一棟又一棟的樓宇。

  一直走到第三進,依然出乎意料的平靜,不見有人攔阻。

  走在前面的張果老似乎有所發現,突然停步,竹杖向後揮了一揮,意似要薛少陵小心!

  薛少陵急忙凝目瞧去,只見東首牆腳下,拴著一匹通體純白的駿馬,正在靜靜的啃著青草。

  樓窗口隱隱射出燈光,那正是自己躺臥過的那間屋子!

  張果老打了個手勢,飛身上屋,一下隱入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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