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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他無暇多想,急匆匆奔進大門。大門也敞著,目光所及,門內左右兩邊,同樣倒臥著四個青衣勁裝的莊丁,他們每人腰間都佩著刀,但沒有一個人刀出鞘的,足見此人出手何等迅疾毒辣,莊丁們幾乎措手不及,就中掌殞命。

  徐少華心頭一陣狂跳,腳步加快,由二門進入大天井,再轉向東首長廊,一片黑暗之中,所看到的盡是橫七豎八倒臥的人影!

  整座莊院,幾乎已經靜寂如死!

  徐少華的心情,也隨著越來越激動,胸口好像壓上了沉鉛一般,幾乎要大聲嚷出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像一陣風般奔出東首一座圓洞門,奔向爹的書房。

  這本是他從小走慣的一條最熟悉的路了,如今竟有跌跌撞撞的感覺!

  「爹……爹……」

  他已看到爹的三間書房,同樣沒有一點燈火,口中卻已惶急的叫出聲來。

  書房中沒人回答,徐少華閃身奔入,目光迅速一轉,又發現右首地上,也有兩個人躺臥著。

  他自可認得出那是伺候爹的兩名丫環琴兒和劍兒。

  他無暇再去察看她們是死是活?口中只是顫抖著自言自語的道:「爹呢?他老人家會到哪裡去了呢?」

  隨著話聲,一腳跨進裏首一間,那是江淮大俠徐天華的臥室,自從三年前喪偶之後,他就一直獨宿在書房裏。

  臥室南首一排花格子窗並未開啟,依稀可以透進一點星光,靠北首的一張臥榻上,此刻正有一個人倚枕靠在床欄上。

  這人徐少華自然最熟悉了,那不是爹還有誰來?他心頭一陣狂跳,暗道:「爹莫非負了傷?」

  急步掠近床前,叫道:「爹,你老人家怎麼了……」

  徐天華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只是微閉眼皮,斜靠在豎立的枕頭上。

  徐少華只覺心在收縮,他俯近爹面前,伸出顫抖的手,漸漸碰近爹的鼻孔,才發覺爹呼吸早已停了!

  「爹……」一聲悲呼,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一下撲在爹的身上,屍體也早已僵冷了!

  他突然遭遇到這樣慘痛的事故,一個人幾乎要昏厥過去,但強自忍著悲痛,暗自說道:「爹明明是被仇人害死的,自己應該先找出爹致命的所在,將來也好給爹報仇。」

  一念及此,連忙用衣袖拭乾淚水,然後仔細的檢查起來。他解開爹的衣衫,目光一注,只見爹左胸上,赫然印著一個色呈烏黑的掌印!

  「黑沙掌!」

  徐少華對「黑沙掌」最是熟悉不過,十天前,自己就是被「黑沙掌」打傷的,差幸遇上丁藥師,才救了自己性命。

  爹如果不把金縷衣脫給自己穿,怎麼會傷在「黑沙掌」下?想到這裏,不覺抱著爹屍體,放聲大哭。

  「哦!」突然間,他止住了悲哭,心中暗自忖道:「這賊人先用『黑沙掌』擊傷自己,又把自己送到丁藥師附近,那是明知丁藥師遇見了一定會替自己治療的,他這是為什麼呢?現在就有了答案。

  「這賊人要向自己下手,並不是向爹示威,而是讓爹知道了,會把金縷衣脫給自己穿。爹身上穿了金縷衣,賊人就無法傷得了爹,所以要迂迴施展詭計,先用『黑沙掌』打傷自己,讓爹把金縷衣脫給自己穿了,才好向爹下手!」

  想到這裏,不覺仇怒湧心,目眥欲裂,咬牙切齒的道:「我若不手刃仇人,替爹報仇,就誓不為人!」

  他已可從自己一路進來,看到橫七豎八的屍體,和整座雲龍山莊不見一點燈火,就想得到仇人心狠手辣,雲龍山莊四十餘口,可能全遭毒手,除了自己,大概已無一個倖存之人了!

  要為爹報仇,要為雲龍山莊四十餘口討還血債,就全在自己一人身上了!

  徐少華忽然間腰骨一挺,心志也隨著堅強起來,迅速替爹扣好衣衫,用被褥裹好,含淚拜了下去,說道:「爹,你老人家在天之靈,要保佑孩兒,不論天涯海角,孩兒一定會把兇手找出來的。」

  哭拜完畢,雙手托起爹的屍體,一步步走出書房,一直來至後園。他走到假山前面,找到一把鋤頭,挖掘了一個大坑,又去水榭卸了四扇朱漆木門,在坑中鋪好,把爹的遺體放好,上面再加了一塊木門,才把土堆上,四周踩平了,看看已無痕跡。心想:「莊中還有四十餘具屍體,也應該把他們埋了才好……」

  就在此時,耳中忽然聽到一陣細碎的「劈啪」之聲,不覺回身看去,只見前面房屋,在這頃刻之間,已經籠罩在濃煙之中,火舌四竄!

  「有人縱火!」

  徐少華心頭仇怒之火陡生,唰的一聲拔出長劍,立即縱身掠起,朝前面趕去,口中大聲喝道:「什麼人到雲龍山莊來殺人放火,還不給我出來?小爺在這裏。」

  偌大一座雲龍山莊,轉眼工夫,已被猛烈的火光所吞滅,崇樓書棟,到處都是亂捲的火舌!徐少華無法走近,繞著莊院,搜索了一遍,連半個人影也沒找到。

  明明有人縱火,怎麼會找不到縱火的賊人呢?

  那只有一個答案,此人縱火之後,立即離開現場,自己從後園趕來,已是遲了一步!

  差幸自己已把爹的遺體埋到後園,不然連爹的屍骨都保不住了。

  他怔怔的望著火勢越來越大,心中卻在默默的禱告著道:「堂叔,(管事徐建章)和所有的莊丁們,你們安息吧,總有一天我會替你們報仇雪恨的。」

  他把長劍納入劍鞘,含著滿眶淚水、滿腔仇火,回到莊前,自己騎來的馬匹,還在木柵前面,他一躍上馬,順著石板大路馳去。

  他乍遭大故,心頭雖然悲痛紛亂,但路程卻已想好。

  爹的遇害,雲龍山莊的被毀,和師傅的無故失蹤,自己應該立時去找兩個人,一個是住在駱馬湖的姑丈杜浩然,另一個是住在揚州的淮揚派掌門人大師伯宋天壽。

  論路程,是駱馬湖較近,自然該先去姑丈那裏,然後再趕去揚州,因此他一路上沿著大路,縱馬急馳。

  趕到許集,天色已經大亮,路旁已有不少趕集的人圍著豆漿攤吃早點,徐少華一晚未進飲食,又疲又餓,這就跳下馬背,讓牲口在小河旁喝水,自己就在攤旁坐下,要了一碗豆漿,兩個饅頭,正在吃喝之際。

  只見一名脅下挾著青竹棒的老丐蹩近過來,伸出一雙顫抖的手,說道:「這位少爺,請佈施些吧!」

  徐少華看他年事已老,探懷取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

  那老丐說了聲:「多謝。」就顫巍巍的走開。

  徐少華也並不在意,取出幾文錢,付過賬,就牽過馬匹,繼續上路。

  中午趕到碾莊,這裏雖然並不是一個鎮集,但為南北、東西的交通孔道,有的是客店、飯莊。

  徐少華奔馳了一夜,覺得極為疲累,趕到碾莊,就在一家飯莊門口下馬,交代小廝給牲口上料。

  自己就一腳登上樓梯,找了個位子坐下。跑堂的問了要些什麼酒菜,便自退去,不多一回,就送來了飯菜。

  徐少華正在吃喝之際,忽見左首一個青衣少年叫著:「堂倌。」

  聲音甚是清稚,徐少華不覺轉臉朝他看去,那是一個十六八歲的少年,生得眉清目秀,極為俊美!

  跑堂的趕緊跑了過去,問道:「相公還有什麼吩咐?」

  那青衫少年給他一問,不覺脹紅了臉,囁嚅說道:「我出來忘了帶錢了,這裏一共多少錢,能不能先掛上一掛,改日我經過這裏,自當加倍奉還。」

  聽說要掛賬,跑堂的一張臉立時就拉長了,冷冷的眼光打量著青衫少年,說道:「相公身上沒帶錢,怎好上樓來白吃……」

  青衫少年道:「你說什麼?」

  跑堂的道:「你難道還不算白吃?沒帶銀子,就把你身上的長衫脫下來……」

  「啪!」青衫少年一抬手,就摑了跑堂的一個耳光,哼道:「不長眼睛的東西,你敢胡說八道?」

  那堂倌一手捂著臉,大聲道:「你白吃白喝,還敢出手打人?」

  青衫少年氣紅了臉,說道:「我只是出門時忘了帶銀子,誰白吃來了?你再敢說我白吃,我就再賞你一個耳光!」

  堂倌大聲嚷道:「你不付錢白吃東西,難道還不是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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