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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展元仁沉聲喝道:「那麼,你們還不直說?難道真的要嚐嚐老夫分筋錯骨手法不成?」

  醉猴張老三鼠目一翻,厲聲說道:「姓展的,殺人不過頭點地,大爺栽在你手裏,二十年後,還是一條好漢!」

  「好!」展元仁口中說了個好字,猛的人影一閃,欺近醉猴身前,在他肩頭腰背間幾處大穴上,輕輕一拂。

  只聽他殺豬般一聲大叫,全身立起痙攣,不住的抖顫。臉色驟紅,頭上黃豆般汗珠,一粒粒綻了出來!

  要知「分筋錯骨」手法,實是刑中之刑。一經點拂,經絡骨節,全告錯開,血脈逆轉,就是一等一的身手,也難熬無邊痛苦。

  「姓孫的,你再不實說,可也要試試?」

  鷹爪孫慶,被展老夫子這一手,瞧得目怵心驚。他江湖上混得久了,自然深知「分筋錯骨」的厲害,要充硬漢,也由不得你再充到底去,不由兇性頓斂,點頭道:「展朋友,同是江湖上人,何必使出這等毒辣手段?你解開張老三穴道,咱們實話實說就是!」

  展元仁冷哼了聲,伸手在醉猴後心連揉幾揉。只聽「咕咚」一聲,醉猴張老三,雙腳一軟,立時萎頓地上,還在不停地喘息呻吟。

  這可把廳上數十名軍吏,全瞧得目瞪口呆,老夫子這麼一手,竟然比當堂一頓軍棍,還要厲害?

  這時鷹爪孫慶也業已說出一番話來。

  原來魏博節度使田承嗣,朝廷冊封他為中書門下平章事,雁門郡王之後,不但跋扈如故,而且更從軍中挑出三千名武勇,號稱「外宅男」,厚恤優養,充任禁衛。另外禮聘獨角獸公孫無忌,陰陽扇白秀山,鐵筆季子清等人為「雁門上賓」,發給獅頭銀符。其餘像鬼影子何異,鷹爪孫慶等人,也發給虎頭銅牌,名為「天雄教練」,平日專門負責教練外宅男。

  因田承嗣常患熟毒風,一到夏天,更為厲害,每思併吞潞州,納其涼冷,病體或可痊癒。

  月前派出崤山鬼神,探聽潞州動靜,不想巧遇八臂劍客展元仁,一死一逃。

  正好柳琪奉師傅三眼比丘沈師太之命,投奔師叔獨角獸,請求協訪仇人下落。這才由柳琪再次潛入薛府,留燕寄柬。

  當時因為兩次夜探薛府,除了發現八臂劍客一人之外,就別無能手,這才決定由獨角獸自己帶同白秀山、季子清、柳琪等人,專門對付八臂劍客展元仁,為師妹聶五娘復仇。

  另由鷹爪孫慶為首,帶同醉猴張老三等五人,深入內宅,縱火殺人,以擾亂潞州民心,作為大舉進攻的前奏。

  這一番話,直聽得薛嵩悚然動容,心頭大凜,但臉上卻不露形色。

  當下由文案錄下口供,劃了花押,吩咐家將把兩名奸細押下去暫行看管。

  這時天色業已大亮,朝曦初上照得花廳上分外明敞!

  薛嵩因大家一晚沒有安歇,均須休息,就吩咐軍吏們各自退出。

  然後向展元仁拱手道:「老夫子一晚未睡,先請休息,午後老夫還有許多機密之事奉商呢!」

  展元仁連稱「不敢」,也告辭而出,薛嵩直送至花廳階前,才回轉上房。

  ***

  卻說江青嵐回轉房中,侍女端了一碗參湯進來,伺候著說:「老夫人因表公子一晚沒睡,特地吩咐婢子送來。」

  江青嵐接遇之後,一口氣喝了,就解下長劍,和身向床上躺去。

  侍女悄悄退去,替他掩上房門。

  其實江青嵐這陣工夫,那會睡熟?他躺在床上,一直想著展老夫子說的那句話:「我們實在人手太少,否則先探探魏博動靜,再下針對之策,自是更好!」

  哼!他們像崤山鬼神,像鷹爪孫慶、醉猴張老三等人,武功比自己還差,居然夜入節度使府,進出自如,自己何不也悄悄的去一趟魏郡?

  要是真能探出他們一點動態,也好早作準備,稍分姨父之憂。

  ▼第四章 雨中論交

  他越想越對,精神興奮,那裏還睡得著覺?這就翻身坐起,做了一會功夫。

  午餐之後,江青嵐佩好長劍,到馬廄挑了一匹健馬,牽出邊門,立即翻身上馬,潑剌剌的往西馳去!

  從潞州到魏郡,雖然只有兩百五十來里,但必須橫越太行山脈,經過滏陽,最為近便。

  而且滏陽是昭義軍的重兵所在,姨父經常坐鎮在那裏,所以由潞州往滏陽這條路,雖須橫越山脈,但早經軍工鋪築,變了平坦大道。

  沿途還駐有姨父的警衛軍,自己這次偷往魏郡,萬一給姨父知道,派人把自己追截回去,豈不掃興?

  是以他一出潞州西門,立即捨了官道,馬頭一勒,向小路上奔去!

  約莫走了一個多時辰,忽見天色逐漸昏暗,烏雲四合,狂風驟起。

  颳得砂石紛飛,落葉蕭蕭!

  遠近峰巒,立時蒙上了一層濃霧,看來馬上就得有一場大雨。

  江青嵐心中一急,停馬四矚,這條小徑,前後並無人家,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當下跨下一緊,向前飛奔,剛轉出一重山腳,雨點已經疏疏朗朗地向馬前直落!

  正行之間,瞥見前面不遠的山坳中,露出幾間茅屋。心下大喜,連忙策馬奔去,到了近前,原來只是一所草寮。並無居人,敢情是山中獵戶休息之所。

  這時,雨點越來越密,江青嵐飛身下馬,就把牲口一起牽入,拍了拍身上雨水,回頭一瞧,外面已是風雨交織,傾盆如注。

  自己差幸找到了這個所在,不然,可真變成落湯雞呢,平日裏身居廣廈,如果不逢大雨,又焉知這所草寮之可愛?他對著門前風雨,微微出神。

  忽然!山徑上又有一人,冒著大雨,向草寮疾奔而來!

  眨眼工夫,到了門口。

  那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穿著一襲青布長袍,這時已被雨淋得濕透濕透!

  江青嵐連忙側身相讓,口中叫道:「兄臺快請進來。」

  少年閃入草寮之後,用手抹著臉上雨水。一面打量了江青嵐一眼,問道:「你也是避雨來的?」

  這一對面,江青嵐驀然一愣,這少年似曾相識,好像在那裏見過?

  啊!是了,他臉型竟與昨晚那個姓柳的丫頭,長得一模一樣。

  不是嗎?長長的眉毛,大大的眼睛……

  只是臉孔黑一點,不!他在臉上抹著雨水的手,卻潔白如玉……

  「我問你的話,聽到了沒有?」

  那少年被江青嵐一陣緊瞧,黝黑的臉上,微微一紅,隱泛怒意。

  「哦!哦!小生因想起一個朋友,面貌和兄臺有幾分相似,多多失禮,還請兄臺原諒。」

  江青嵐漲紅了臉,連連打拱。

  少年瞧著他誠惶誠恐的向自己連賠不是,剛才似乎並非有心,氣也消了,臉上微有笑容,但鼻孔中還是「哼」了一聲,自管自的擰著袍上雨水。

  江青嵐一時搭不上話去,只好背著雙手,獨個兒站在門前看雨。

  過了一會,天上的雨,還是像線一般直掉下來,並沒稍止。但天色已經明朗了許多,溪山如畫,分外的翠綠可愛!

  那少年敢情一個人悶了一會,有點忍耐不住。

  「喂!」一聲道:「你是到那裏去的?」

  「小生是到魏郡……」

  江青嵐連忙回答,一時說漏了嘴,要想縮住,已是不及。

  少年「嘻」的笑道:「我聽說魏郡『銅臺高揭,漳水東流』,我正想去玩玩呢!有了伴兒多好!」

  他這一笑,露出兩排晶晶發光的雪白細牙,神態極為天真。

  江青嵐笑道:「兄臺,那你家在那裏?」

  少年愣了一愣,道:「我爹爹媽媽,不許我出來玩,天天逼著我做功課,我是偷出來的呀!你呢?」

  江青嵐覺得他十分稚氣可愛,答道:「我是有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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