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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何況賊人之中,大有能者,即以今晚賊人而論,一面以私仇為名,羈絆住元仁,表面上純係江湖尋仇之舉。但另遣賊人,向府中滋擾,顯係有謀而來。如果不是另有能人在暗中保護,後果就不堪設想。」

  薛嵩拂髯笑道:「老夫方才聽犬子報告,說侵入內院賊人,被一條紅色匹練捲墮屋下,家將們所說的金甲神祇,自然不足採信,老夫子以為如何?」

  展元仁道:「據元仁推想,這紅色匹練,如非身穿紅裳,定係手中是一件紅色兵刃,因身法快捷,普通人看不清罷了!」

  站在一旁的江青嵐聽老夫子一說,目光不期而然向紅線姑娘瞧去。

  她,不是也穿著紅衣嗎?要是她也會武功,這該多好?

  紅線姑娘,卻並沒理會他。這時正低著頭,似乎正在傾聽姨父和老夫子的對話。目光瞧在地下,春花似的臉上,微有笑意。

  薛嵩聽老夫子一說,不住點頭,又道:「那麼,老夫子對今後的看法又如何呢?」

  展元仁沉吟了一下道:「本來,賊人們探得督帥回府,定當尚有舉動。但今晚情形有了轉變,侵入內院的賊人,四死二擒,他們準備對付元仁的一名高手,獨角獸公孫無忌,又被青嵐一劍擊退。是以據元仁之見,他們如無相當制勝把握,暫時不至再來。」

  「什麼?青嵐能夠把賊人擊退?」薛嵩聽得甚感驚奇,不由轉臉向青嵐瞧來。

  江青嵐被問得臉上一紅,正想回答,瞥見紅線姑娘兩道清澈如水的眼神,也閃電般向自己瞟來,四目交投,她又很快的避了開去,臉上不禁升起兩朵紅雲!

  江青嵐只覺心頭一陣跳動,更是說不出話來。幸虧這時薛榮、薛華進來回命,公候府第,一派豪華,叱嗟之間,便在花廳排上筵席。

  薛嵩流露出紆尊降貴、禮賢下士的謙恭態度,以師禮定欲讓老夫子坐首席,展元仁怎敢奉命,謙讓再三,依然由薛嵩居中坐下。展元仁坐了左首,薛繼先、江青嵐、紅線姑娘三人在下面作陪!

  席間展老夫子就把江青嵐前晚遇見異人,傳授一招劍術之事,詳細向薛嵩報告。江青嵐側眼向紅線一瞧,只見她螓首微低,似在深思模樣。

  酒過三巡,薛嵩酒杯一放,微微嘆息道:「目下各州節度使,均擁兵自重,朝廷又事事以懷柔為主,魏博處心積慮,意欲併吞潞州,已非一日,老夫承祖先遺業,受國家重恩,一旦失其疆土,則數百年勳業盡矣!」

  展元仁忙道:「從來邪不勝正,逆不順敵。督帥為國屏藩,自然宵旰勤憂。

  「目前情形,魏博雖陳兵邊境,以元仁忖度,他一時之間,還不敢妄啟干戈。是以改弦易轍,使用江湖手段,派人先來窺探本府動靜。如果探得府內並無能手保護,或者人手不多,說不定會暗下毒手,做出滔天大罪來。」

  他說到這裏,略為一頓,又道:「不過我們實在人手太少,否則先探探魏博動靜,再下針對之策,自是更好。」

  江青嵐今晚初試鋒芒,不但勝了三眼比丘沈師太得意門徒柳琪,又用「乾坤一劍」震退獨角獸孫公無忌,雄心萬丈。

  此時一聽老夫子說出府中人手不足,否則先探探魏博動靜之言,不由插口說道:「姨父,侄兒不才,願意前往魏郡一探虛實。」

  薛嵩還沒開口,只聽展元仁咳嗽一聲道:「青嵐,你有多大能耐?獨角獸公孫無忌,今日鎩羽歸去,說不定魏郡早有佈置,此事還宜從長計議,你們年輕人,千萬輕舉妄動不得。」

  展元仁回頭又向薛嵩道:「依元仁之見,不如先從今晚擒獲的兩名賊子口中,也許可能聽出一點虛實,再行定奪,督帥以為如何?」

  薛嵩點頭道:「老夫子此言有理。」

  轉臉就向兩名家將喝道:「快去傳諭,把兩名賊子押來,本帥親自審問。」

  薛榮答應一聲,退出身去。

  這時大家也無心飲酒,散席之後,由薛華收拾清楚。

  就在花廳中間,設了一把紫檀太師椅,面前放下一張琴臺長几,增添了一支紅燭,便算臨時公堂。

  左邊又替展元仁安了一把椅子,紅線姑娘,和薛繼先、江青嵐三人就分立在薛嵩身後。

  這時天色已透微明,西花廳外,黑壓壓的排立著無數軍健。

  節度使府有職司的幕僚,帶著公文,值堂吏目,攜帶刑具,一批批上前參見,分兩旁排班鵠立。

  二十名衛兵,也抬著兩名賊人,到了廳外。

  由領隊家將大踏步跨上臺階,緊趨幾步,向案前單腳一屈,高聲報導:「車弁王得標今晚率領屬弁,巡邏內院,在屋上發現六名盜犯,當場格斃四名,拿獲兩名,現已押解在外,候督帥發落!」

  薛嵩微微點頭道:「得標,你跟隨本帥有年,平日忠勇幹練,為本帥所深知。今晚居然能當場格斃劇盜四名,擒獲兩名,真也虧你,小帥必定重賞!你就帶他們上來,待本帥親自審問。」

  王得標磕了個頭道:「謝督帥恩典!不過這兩名賊寇,方才被屬弁匣弩射傷足踝,滾下屋來,至今全身不能動彈,也不會說話。」

  薛嵩聽得不禁一愕,展元仁欠了欠身,低聲說道:「聽王把總口氣,兩個賊人,似是被人點中穴道,督帥還是吩咐他帶上來再說!」

  薛嵩微微笑道:「原來如此!」

  說著轉頭吩咐道:「你把他們提上來就是。」

  王得標慌忙從地上立起,唯唯退出。

  薛嵩此時雖非正式公堂,但審案用的朱筆硯臺,驚堂木,犯由單,以及刑簽,刑具,早由值堂更目,擺列齊全。

  從公案左右,一直到花廳之外,材官、家將、刀斧手、撓鉤手、弓箭手、金瓜、對鈾,一個個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真是一派威武肅穆!

  王得標奉命退出,值堂胥吏早已高聲傳呼,一片「帶犯」之聲,直達廳外。

  接著仍由王得標抱削刀,當先開路。

  後面八個軍健,從燈火照耀,刀斧挾峙的甬道中,分抬著兩名犯人進來!

  剛到案前,八臂劍客展元仁立起身來,慢慢的走下公案,俯身向兩個賊人背後,輕輕一拍。

  說也奇怪,方才渾身癱瘓,不能動彈的兩個賊人,經這麼一拍,立時「啊」的一聲,翻身坐起。向四面一瞧,突然站起身來,呵呵大笑!

  大家這才看清兩名賊犯,一個豹頭環眼,絡腮鬍子,身材不高,卻甚壯健。

  另一個卻生得猴頭猴腦,一對鼠目,灼灼放光,臉上兀自罩著一層酒色。

  兩人一身穿著密扣緊縶的夜行衣,魚鱗幫腿。

  當他們挺身站起,縱聲大笑之時,兩旁軍吏,也齊聲威喝。

  「哈哈!大爺們誤中奸計,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薛嵩勃然大怒,驚堂猛拍,喝道:「大膽賊寇,你們身犯國法,眼看梟首轅門,還敢在本帥面前發橫!

  「本帥世受皇恩,坐鎮河北,你們幾個跳樑小丑,居然敢深夜擾亂本府,照你們這種潑膽行為,便應立即軍法從事。但本帥仁愛及民,網開一面,姑念你們也是一條漢子,大約被人誘惑,誤投叛逆,只要能夠幡然悔悟,實話實說,把姓名住址,聽從何人指使,進府蓐惱,意欲何為?一一從實說明,本帥自可從輕開脫,予你們自新之路。本帥綰握軍符,操生殺大權,言出法隨,絕非虛言誘供,死生兩途,由你們自己選擇!」

  說罷,兩旁軍吏,又山搖地動的喊起堂威來!

  兩個賊人聞言,兇睛突翻,那豹頭環眼的一個,抗聲說道:「姓薛的,大爺們在江湖上混了一二十年,各種陣仗,見得多啦,你就是擺滿刀山油鍋,大爺們既落你手,也絕不皺眉。大爺們行不改姓,坐不更名,人稱鷹爪孫慶、醉猴張老三的便是,其餘就無可奉告!」

  薛嵩統握軍符數十年,幾曾見遇如此大膽狂徒?氣得濃眉一豎,厲聲喝道:「狂徒,在本帥前面,怎容你胡言亂語,先打斷你兩條狗腿,看你還橫到那裏去?」

  驚堂連拍,猛喝:「軍棍伺候!」

  展元仁心知這類江湖窮寇,就是真個打死了他,也斷不會輕易屈服。

  當下就向薛嵩暗暗使了一個眼色,緩緩走出,伸手在兩個賊人胸前一摘,立時掏出兩塊虎頭銅牌,向兩人面上一晃,沉聲喝道:「你們叛跡昭彰,人證俱在,豈容狡賴?光棍眼裏,不滲砂子,識相的,還是好好從實招供。」

  說著就把兩塊刻有「天雄教練」的銅牌,繳呈公案。

  鷹爪孫慶和醉猴張老三,一見機密已洩,不由臉色驟變。只見鷹爪孫慶死命的盯了展元仁一陣,橫著一顆豹頭,點了一點,說道:「相好的,你大概就是八臂劍客展朋友了,咱們栽在你手裏,還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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