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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衛天翔走了一段路,幾次話到口邊,又復忍了下去,是以始終沒有開口,此時經岑峰一問,心頭一動,不由笑道:「其實小弟方才喝下的酒,早已吐出,岑兄可覺得有甚不對?」

  石敢當詫異地瞧著他道:「兄弟並沒覺得怎樣?」

  衛天翔淡淡一笑,又道:「小弟想請教岑兄一事,不知可肯直告?」

  岑峰雙眉一軒,爽朗地道:「韋兄儘管請說,兄弟知無不言。」

  衛天翔道:「淮揚大俠閻北辰,平日為人如何?」

  岑峰沉吟了一下,道:「閻北辰在蘇北一帶,頗具俠名,平日和各大門派之間,均有交誼,就是黑道中人,也頗多交住。」

  衛天翔又道:「那和我們同席的兩桌,十個老人不知是些什麼人?」

  岑峰笑道:「那是閻北辰的生死之交,人稱江淮十義,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

  衛天翔哦了一聲,心中十分不解,和自己同席的十個老人,既是閻北辰生死之交,酒中絕不會有什麼蹊蹺,那麼綠衣少女,叫自己不可飲酒,其故安在?

  岑峰笑道:「韋兄突然問起兄弟,想必有甚值得懷疑之處。」

  衛天翔四下一瞧,低聲道:「小弟胸中確有一不解之處。」

  岑峰笑道:「韋兄想必因那支『正義之劍』,突然出現而起?」

  衛天翔坦然點頭道:「這也是其中之一,另外在閻北辰敬酒之前,小弟依稀聽到有人用『傳音入密』,向小弟說了句『不可飲酒』……」

  「不可飲酒?韋兄你是說……」

  石敢當岑峰聽得怔了一怔,立即凝神運氣,略一位查,陡地臉色大變,急道:「咱們確實已遭暗算,這姓閻的老賊,好生卑鄙,韋兄快跟我來!」

  一面說著,人已匆匆往路旁不遠的一叢樹林中奔去!

  衛天翔瞧他神色惶遽,不禁心頭大凜,連忙跟著過去,奔入林中,只見石敢當岑峰已臉色蒼白,盤膝坐在地上,不由脫口問道:「岑兄,你感到怎麼了?」

  岑峰雙眉直豎,憤然說道:「這姓閻的老賊,敢情良弓藏,走狗烹,他果然在酒中暗置劇毒,而且這種劇毒不運氣,竟然一無所覺,此時一運真氣,不但毒氣藉酒散發全身,而且已侵入臟腑……」

  幾句話的時間,岑峰鼻尖眉心,已隱現青黑,他來不及再說,立即閉上眼簾,運功抗拒體內劇毒。

  衛天翔給他說得如此嚴重,一時深悔自己不該到此時才說,但細想當時情景,在許多人面前,實在也無法告訴於他。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岑峰趺坐的身子,漸漸顫動,呼吸急促,黃豆大的汗珠,像雨水點般從額上落下,一張臉色,也由白轉青,由青轉灰,臉上肌肉,也起了輕輕痙攣!

  衛天翔瞧得大驚,這情形,分明他拒毒無功,反而越來越見惡化,自己站在一旁,不知怎樣幫助他才好?眼看石敢當岑峰,一顆頭,漸漸下垂,身軀也搖搖欲倒!

  衛天翔心頭一急,不假思索,突然舉起右掌,抵住他後心,把全身真氣,透掌而入,一面輕聲喊道:「岑兄,你快說,可有解救之藥?」

  岑峰腰肢一挺,倏然睜開眼來,張目向衛天翔望了一下,口中迸出:「無……藥可……救……」接著又從喉間發出一陣模糊不清的聲音。

  衛天翔不敢放手,急著說道:「岑兄,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岑峰眼睛眨了幾下,突然身軀一動,右手掙扎著探入懷中,顫巍巍掏出一個小小布包,一下落到地上。

  衛天翔心中一陣激動,伸手取過,一面俯耳問道:「岑兄,這是什麼?」

  岑峰臉色灰敗,口中嚅嚅一動,又進出:「送……送給家師……」

  他實在劇毒攻心,提不住氣,身子一歪,跌倒地上!

  衛天翔驚得一呆,只見岑峰雙手在地上一陣亂抓,就仆著不動!

  連忙伸手一探鼻息,才知已經毒發死去,不由一陣急怒,沖上心頭,暗想那姓閻的老賊,手段毒辣,顯然早有預謀!

  不錯!岑兄方才說的良弓藏,走狗烹,他為什麼要毒死他昔年羽黨,難道他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啊!難道這件事和那支送來的金劍有關?

  衛天翔忽然似有所觸,俊目凝煞,仰頭想了一想,隨即抽出長劍,就地掘了個坑,把岑峰屍骸放下,掩埋妥當,又在墳上立了標記,默悼了一會,立刻往莊中奔去。

  這時雖是白晝,但衛天翔迫不及待,那還管什麼驚世駭俗,放足疾走。

  一陣工夫,便已奔近閻家莊院,只見兩扇黑漆大門,依然敞開,一眼即可望到裏面,深廣的大廳,此時卻一片闐然,既瞧不到一個人影,也聽不到一點聲息,巨宅廣院,雖在白天,已有陰森恐怖之感!

  衛天翔暗暗點頭,中午喧嘩鬧酒之輩,敢情全中了毒!

  他大步直入,心中暗想,方才在二廳和自己同桌的十個老人,內功修為,全都要比石敢當高出數倍,此時也許尚未死去,如果確如石敢當所說,閻北辰要毒死他們的目的,是為了良弓藏,走狗烹,那麼也許從他們口中,可以探聽出閻北辰昔年所作所為。

  心念轉動之際,人已轉身往大廳右側闢為客舍的一進院落中奔去。這一進廣大的院落,仍然是一片死寂,聽不到半點聲息,但等他經過廂房,踏上花廳,陡然聞到濃重酒味。

  不!大廳左右兩邊,排列著數十具屍體,秩序井然,十分整齊,這些人正是前廳所見之人。

  衛天翔無暇多看,一腳往後奔去,他知道在二廳和自己同席的江淮十義,因身分不同,被招待在客舍後進,也就是自己隔壁的幾個房間。

  當下毫不思索,穿過天井,是一排九間敝房,衛天翔一連找了兩個房間,裏面卻空無一人,不由心頭大奇,難道江淮十義,發覺中毒,仗著一身深厚功力,已經走了?

  接著又找了兩間,還是不見人跡,正待退出,但目光瞥到第五間上,卻房門緊閉,似乎有人,心中一動腳下跟著過去,伸手一推,原來這扇房門,裏面已落了閂。

  連扣幾下,不見有人答應,衛天翔那管許多,掌心吐勁,向前一推,「喀」的一聲,房門開處,只看見在一廳上和自己同席的十個老頭──江淮十義,圍成一圈,坐在地上,每人伸出右手,用掌心抵著另一人「背心」,左手緊按自己「丹田」,瞑目垂簾,一動不動!

  衛天翔知道他們正在運行一種上乘內功,合十人之力,循環運轉,抗拒所中劇毒,每個人神情肅穆,敢情正在緊要關頭,自己一時不好驚動。

  那知等了一會,十個老人,仍然靜坐如故,一動不動!

  衛天翔不由心頭泛疑,但細看他們臉色,除了略呈灰白之外,並無異樣,到底這些人是否已中毒生死?

  他輕輕走近,伸手一探鼻息,發覺他們呼吸業已停止,再往胸口一摸,觸手冰涼,早已死去多時,但就在他伸出手去還沒收回!

  「老!」那具屍體,突然從喉間進出一個「老」字,仆倒地上!

  衛天翔驀地一驚,身子暴退三尺。

  「賊!」第二具屍體,繼第一具仆倒之後,口中發出一個「賊」字,也倒了下去!

  「暗」,「算」,「盟」,「主」,「想」,「滅」,「口」,「嗎」?

  十具屍體,一個接一個,每人口中,進出一字,相繼倒下!

  衛天翔恍悟他們雖然死去,但在臨死之前,緊閉嘴唇,把最後一口真氣,密封喉頭,只要有人震動屍體,閉著的氣,就可發出聲來!

  他們身受閻北辰毒害,但此身雖死,卻也誓必把秘密洩出,如果閻北辰親來,至少死後也罵他一句洩憤!

  什麼?他們這十個字一經聯貫,是:「老賊,謀害盟主,想滅口嗎?」

  衛天翔身軀陡震,這姓閻的老賊,果然是謀害自己父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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