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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婦人點頭苦笑道:「不錯,你今年十七歲了,這件事,在娘心頭積壓了十七年,娘原本想告訴你,因為……因為你還沒把師祖的武功練完全,娘那能棄你而去?」

  「娘!」少女一下撲入婦人懷中,嬌喊著道:「娘,你別說這些,快講下去咯!」

  婦人摟著少女,替她整理鬢髮,一面又傷心,又憐惜地道:「傻孩子,瞧你年紀也不小了,還是小孩子似的,要沒有娘,瞧你……」

  說著又流下淚來,衛天翔自幼就離開慈母,這時瞧著此情此景,差點也流下淚來。

  只聽少女不依的又叫了聲:「娘!」

  婦人臉色蒼白,強笑道:「好!孩子,你坐好了,聽娘說……」

  少女果然依言從婦人懷中站起,依著她娘,在床沿上坐下!

  她這一轉身,衛天翔陡覺眼前一亮,只覺她那張宜喜宜嗔的臉孔,生得又甜又美!

  他忽然腦筋中浮起前天在萍鄉客店中見到的少女,如果兩相比較,當真春花秋月,各擅勝場……

  「唉!孩子,那是十八年之前……」

  衛天翔驀地驚醒!

  那婦人繼道:「……有一位告老致仕的府台,攜眷回籍,僱了濟南一家有名的鏢局,一路護送,那鏢頭叫風雲劍劉建樹,是華山派門下,在當時年事雖輕,卻已經極有名氣,不想在半路上,竟然出了岔子,被當時一個叫做飛天龍王卜大成的攔擊,風雲劍劉建樹被姓卜的強盜打敗,府台全家二十口,全遭殺害,只剩下一個過門不久,懷著三個月身孕的兒媳,僥倖不死,被擄上山去。」

  衛天翔、萬雨生暗暗哦了一聲,心想:「難怪崔氏說這少女姓凌,原來不是風雲劍生的。」兩人對看了一看。

  只聽婦人繼續說道:「後來風雲劍劉建樹,在晚上孤身犯險,殺了卜大成,才把那可憐的女人,救了出來。試想一個弱不禁風的女流之輩,又新遭大難,無依無靠,那裏還有主張?劉建樹百般安慰,一路獻著殷勤,小心照護,這可憐的女人,就在甜言蜜語和感恩圖報的雙重因素下,嫁他為室。」

  婦人頓了一頓,又道:「劉建樹經過這種風險,不再在江湖上舔刀頭血了,他偕同妻室,回籍,第二年生下一個女兒!」

  「啊!」少女似乎微微震動了下!

  那婦人繼道:「那可憐的女人,因在懷孕之時,身經大變,驚恐過度,產後身子就特別虛弱。這年,門口來了一個遊方老尼,她見到女嬰,就說和她有緣,但因為老尼塵緣將了,而女嬰還在襁褓之中,無法親自傳授,要那可憐的女人先跟她練習,等嬰兒長大了,再傳授給她……」

  少女聽得全身一震,驀地一頭撲入婦人懷中,雙手懷著她娘頭頸,仰臉道:「娘,你說的就是師祖?」

  婦人點頭拭淚道:「不錯,那老尼就是你師祖,苦命的女人,就是娘,孩子,你坐下來,聽娘講下去!當叫你師祖因為塵緣將滿,她老人家把一身武功,傾囊傳授,但娘身體羸弱,不僅無法速成,連學武都十分勉強。你師祖為了這一點,還特地找天山神僧,要了二粒『雪參丸』一粒給娘服了,另一粒給你服的。『雪參丸』有回天再造之功,練武的人服了,可抵得二十年勤修苦練,這樣,還化了她老人家一年時間,娘才算勉強學全,其實以娘的天賦,那能學得到她老人家十分之一,只不過算悉數記住罷了!」

  小姑娘有點聽入了神,催著問道:「娘,後來呢?」

  婦人瞧了少女一眼,苦笑道:「那年你已經三歲了,說實在,娘自嫁給風雲劍劉建樹之後,我們生活得十分美滿,劉建樹對娘也百依百順,他明知你不是他親生骨肉,也視如己出,這兩年歲月,從沒發生過一句齟齬……」

  衛天翔瞧她一臉慈祥,這般娓娓道來,絕不類殺夫之人,心中不禁起了疑惑,難道殺風雲劍劉建樹的,果真另有其人?

  婦人說到這裏,面色逐漸蒼白,接著嘆了口氣,道:「那知事情就發生在這一年,娘記得那是端午節前兩天的下午時光,有人捎了一封信來,劉建樹看了之後,就面色大變,怒吼吼的把那封信撕得粉碎。娘瞧他眼色不好,也並沒有追問,晚餐之後,劉建樹獨自攜著長劍,匆匆出去,娘一時放心不下,就悄悄的跟在他後面……」

  衛天翔聽到這裏,口中舒了口氣,暗想照這樣說來,劉建樹果然不是她殺的。

  萬雨生也有同樣的想法,悄悄的碰了他一下,點了點頭,意思覺得自己兩人,這趟沒有白來。只聽那婦人接著道:「娘跟你師祖練武,劉建樹可說並不知道,因為那是在佛堂裏教的,劉建樹只當娘信佛罷了,是以這晚娘跟在他身後,他一無所覺,直到七里墟外面,一塊荒地上,此時已有一個大漢候在那裏,一見劉建樹,就冷嘿道:『姓劉的,你想不到咱九頭梟褚子豪會找上門來吧?』

  「劉建樹臉色鐵青,回頭向四外瞧了一瞧,喝道:『褚朋友,你已獨得了凌府台十萬鏢銀,還待怎的?』

  「娘聽了此話,心頭驀然一沉,暗想原來這賊子就是和卜大成同夥的強盜,凌家一家二十口性命,今晚可饒他不得!

  「那知褚子豪聽劉建樹這麼一說,突然仰天大笑,道:『咱們江湖上人,講究的就是江湖義氣,你姓劉的還是名門正派門下,卻是個人面獸心,好色負義之徒!你既然瞧上了凌府台的兒媳婦,要卜老大出面搶劫,咱們得財,你去得人,原也一舉兩得,你還要卜老大當場殺死他全家活口,為了你姓劉的交情,殺人滅口,原也無可厚非,再由你裝作孤身犯險,救出那女娘來,遂你心願。但你不該再來個殺人滅口,把卜老大一齊誅殺,那晚差幸咱褚子豪另有要事,不然也作了你劉大俠劍下之鬼,大丈夫恩怨分明,咱褚某不自量力,今日就要替卜老大討個公道,如何了斷,悉聽尊便。』」

  衛天翔萬雨生聽得大出意外,不想劉建樹竟是如此無恥之人!

  凌雲鳳睜大眼睛,失驚地道:「娘,原來劉建樹是個壞人!」

  崔氏身軀顫動,拭淚道:「當時娘就在他們臨近的一棵大樹之上,聽了九頭梟這一番話,急怒攻心,腳下一個不留神,踩斷了一根樹枝。劉建樹這惡賊作賊心虛,大喝:『那位朋友,給劉建樹下來!』他喝聲未落,娘已應聲飛落,劉建樹一眼瞧到是娘,臉色頓時大變,驀地厲吼一聲:『姓褚的,你敢血口噴人?』嗆然暴響,一道銀虹,已往九頭梟當胸貫去。這是『華山劍法』中最厲害的殺著『雲橫西嶽』,出手之快,無與倫比,顯然他驟下殺手,又是為了滅口!但九頭梟褚子豪,自然知道劉建樹是華山高弟,劍上造詣不弱,這三年來,為了替卜大成報仇,敢情另投名師,武功也不在劉建樹之下,一聲敞笑,右掌突然通紅,正待迎著劈出……」

  衛天翔暗暗哦了一聲,褚子豪右掌通紅,敢情是練了「赤磷掌」,自己曾見過三手真人李成化的「赤磷掌」朱紅刺目!

  婦人繼道:「娘當時沒想到褚子豪也練成了這等掌功,那時心中一急,因為娘要留下褚子豪這個活口,問問清楚,這就打出一顆念珠,制住劉建樹穴道,同時口中也喝了聲:『住手!』

  「娘也並不隱瞞,說明自己來意,要他把當年之事,不准遺漏,重說一遍,九頭梟果也光棍,把劉建樹因垂涎娘的姿色,勾結卜大成,一字不漏,和盤托出。

  「劉建樹這惡賊料不到天網恢恢,這種鬼蜮居心的陰謀,會一朝敗露,他當著人證,無從狡賴,只好俯首承認。娘此時有如萬箭鑽心,就因為生了幾分姿色,竟然害死凌家二十口性命,心頭一怒使出你師祖獨門功『硃砂指』,點了兩個萬惡賊子的『眉心穴』。娘大仇得報,也在極度傷心之下,反手一掌,往自己『天靈』擊落……」

  凌雲鳳聽到這裏,突然一把抱住婦人,淚流滿面,顫聲地道:「娘,你這又何苦……」

  崔氏用手輕輕撫摸她的頭髮,慈笑道:「傻孩子,娘又沒死,但那時確實痛不欲生,就在娘一掌還未擊落之際,突然一陣潛力,把娘的右臂震開,同時一條人影,也倏然落到娘的面前。」

  凌雲鳳眼睛一亮,立即破涕為笑,喜道:「這人使的是玄門罡氣!他來得正好,救了娘!啊!他是誰呢?」

  崔氏神色一正,恭敬地道:「孩子,記著,他是咱們的大恩人,當年各大門派公推的武林盟主江南大俠衛維峻!」

  這下聽得站在窗外的衛天翔精神陡然一振,暗想原來自己的父親,突然出現!

  婦人又道:「當時衛大俠義正詞嚴地對娘說:他們的話,他全聽見了,娘既然是雪山神尼的唯一傳人,就不該一死了之,使雪山絕學,因之失傳,何況劉建樹所作所為,死有餘辜,他從身邊取出『正義之劍』,要娘親上華山,向聞天翁說明經過,並要他約束門人,永遠不許找娘尋仇。」

  凌雲鳳問道:「娘什麼叫『正義之劍』?」

  崔氏道:「那是當年各大門派用黃金鑄成一支小劍,是武林中最具權威之物,見劍如見盟主,江湖上黑白兩道,無論任何重大之事,皆得一體尊奉!」

  「啊!」凌雲鳳聽得眉飛色舞。

  衛天翔不自主的摸了摸緊藏身上的金劍,心頭也升起無比光彩。

  凌雲鳳問道:「後來呢?」

  崔氏道:「後來娘親上華山,拜見掌門人聞天翁,呈驗金劍,說明來意,聞天翁倒是很識大體,不但滿口答應,永遠約束門人,不准尋仇,並且還親筆寫了一封帖諭,交娘收存。」

  衛天翔和萬雨生又對看了一眼,暗想原來這一次由梅花道人約人助拳,替師弟報仇,該算是違反他師傅聞天翁的意旨!

  凌雲鳳道:「娘,你說了這久,還沒說出梅花道長派人來的事呢!」

  崔氏道:「梅花道人就是當年華山掌門聞天翁的首徒,劉建樹的師兄,劉建樹有個胞弟,叫劉家樹,那時還在山上學藝,這次是梅花道人邀約各派高手,替劉建樹報仇。方才送來的信,是少林寺智能大師和武當派孫皓南共同出面,要娘明天去當面解釋,劉建樹的死因。」

  凌雲風氣憤地道:「他師傅不是不准門下報仇嗎?梅花道人膽敢不遵?何況這又管少林武當什麼?」

  崔氏嘆氣道:「聞天翁早在十幾年前仙去,現在的掌門人就是梅花道人,各大門派,原是互通聲氣,有華山掌門梅花道人出面邀約,各派自然派人來,何況在他們來說,該是主持正義。」

  凌雲鳳道:「這樣顛倒黑白,互相包庇,算什麼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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