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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在一八五七年的大暴动期间,安拉阿巴德和恒河河谷里的其他城市一样遭受了血的洗礼。英国皇家军队在贝纳勒斯的练兵场上与印度暴动兵展开的战斗使更多的本地部队投入到暴动的行列,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孟加拉军队第六兵团的暴动。他们首先杀掉了八名教官;但很快就遭到了几支由舒纳尔残废军人组成的欧洲炮兵连展开的强硬反攻,最后,印度暴动兵只得缴械投降。

  军营区的暴动更是厉害。印度兵纷纷起义,释放了监狱里关押的囚犯,抢劫了码头仓库,还纵火烧了欧洲人的房屋。在这期间,雷尔上校刚平定完贝纳勒斯的暴动,又急忙带着他的部队外加一百名马德拉斯军团的射击手赶到安拉阿巴德。他重新架起浮桥,在六月十八日那天夺取了被暴动兵占领的郊区,解散了由一个穆斯林组建的临时政府成员,重新当上了统治者。

  这次在安拉阿巴德游览时,邦克斯和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我们是否和上次在贝纳勒斯一样被人跟踪了。但这天,我们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不管怎样,”工程师对我说,“必须时时保持警惕!莫罗上校在这个省的当地人中实在是太出名了!”

  傍晚六点时,我们赶回蒸汽屋吃晚饭。也曾离开过宿营地一两个小时爱德华·莫罗先生赶在前面,已经坐在屋里等着我们了。至于去城里的军营区探望几个老战友的奥德上尉则几乎和我们同时到达。

  我注意到莫罗上校显得不是比平日里忧愁,而是更为焦虑不安。我似乎感觉到在他的目光中燃烧着一团长期以来被泪水淹没着的火焰!我问邦克斯他是否也注意到上校的异样表情。

  “您说得对,”邦克斯回答道,“是有些异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您去问问马克·雷尔?”我说。

  “对,马克·雷尔或许知道……”

  于是工程师起身离开客厅,向中士住的那个房间走去。

  但中士不在屋内。

  “马克·雷尔到哪里去了?”邦克斯问侍候我们用餐的古米。

  “他不在宿营地,”古米答道。

  “什么时候走的?”

  “大约在一小时前,莫罗上校让他走的。”

  “您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邦克斯先生,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没发生过什么事吗?”

  “没有。”

  邦克斯重新走回来,告诉我中士不在而且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不在,然后又说了一遍: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等等看吧。”

  晚饭开始了。通常,莫罗上校在用餐时总和我们一起聊天。他喜欢听我们讲游览的情况,对我们白天里做的任何事情都很有兴趣。我总是谨小慎微地从不谈及那些能使他回忆起印度兵暴动的东西,哪怕是稍微触及到它的内容也尽量避免。我想他已经有所觉察;但他是否在意我的这种保留呢?何况当谈话涉及到贝纳勒斯或安拉阿巴德这些曾被卷入暴动的城市时,我的这种有意识的保留实在是再明显不过。

  所以在这天的晚饭上,我一直担心不得不谈到安拉阿巴德。但这份担心纯属多余。对这一天的游览,他既不问邦克斯也没问我。整个晚饭期间,他一直沉默着。而且他显得越来越焦虑不安。他不时地朝通往安拉阿巴德军营区的那条路上张望,我甚至觉得好几次他几乎想从桌边站起身来瞧个仔细。爱德华·莫罗先生肯定是在焦急地等马克·雷尔中士回来。

  这顿晚餐的气氛十分低沉。奥德上尉用目光询问着邦克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邦克斯却并不比他知道得更多。

  晚饭结束后,莫罗上校并不按他平时的习惯留下来休息片刻,而是走下阳台的台阶,在那条路上又往前走了几步,朝远处最后眺望了一眼,接着转过身来对我们说:

  “邦克斯、奥德还有您,莫克雷,你们愿意陪我去趟军营吗?”

  我们立刻离开餐桌,跟在一言不发步履沉重的上校身后。

  百余步后,爱德华·莫罗先生停在马路右边的一根木桩前,上面贴着一张告示。

  “念念上面的字,”他说道。

  正是两个多月前那张悬赏那纳·萨伊布的人头而且宣告他已经在孟买地区出现过的告示。

  邦克斯和奥德掩饰不住一脸的沮丧。直到那时,无论在加尔各答还是在旅途当中,他们始终没让上校看见这张告示。但他们的一片良苦用心最终却毁于一旦!

  “邦克斯,”爱德华·莫罗先生抓住工程师的手对他说,“你知道这张告示吗?”

  邦克斯没有答话。

  “两个月前,你就已经知道那纳·萨伊布在孟买被人告发了,”上校接着说道,“但你却什么也没告诉我!”

  邦克斯一直保持着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没错,我的上校,”奥德上尉大声地为邦克斯解围,“对,我们确实已经知道,但又何必告诉您呢?谁能保证这张告示上说的东西就是真的,而且让您回忆起那些痛苦的往事又有什么用呢?”

  “邦克斯,”莫罗上校的脸已经变了形,大声地说道,“看来你已经忘了应该由我,由我而不是别人来还给这个人公道!你要知道,我之所以同意离开加尔各答,那是因为这次旅行能把我重新带到印度的北部,因为我没有一天相信过那纳·萨伊布已经死了,因为我从来没有忘记讨回公道的责任!和你们一起出来旅行,我只有一门心思,只有一个希望!为了早日实现我的目标,我只得求助于在旅行中碰碰运气,求助于上帝的帮助!我做对啦!上帝把我指引到这张告示面前!不该到北方来找那纳·萨伊布,应该到南方去!好吧!那我就去南方吧!”

  我们的预感没有欺骗我们!简直与他说的一模一样!这个私下的打算,确切地说这个根深蒂固的想法仍困扰着,而且比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地困扰着上校。刚才他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们。

  “莫罗,”邦克斯终于知道自己该对上校讲些什么了,“我之所以什么也没告诉你,是因为我本人并不相信那纳·萨伊布曾在孟买地区露过面。要知道官方已经不止一次认假当真了。而且这张告示标明日期为三月六日,在此之后,却没有任何新的线索来证实大头人曾经出现过的这则消息。”

  听了工程师这席话,莫罗上校并没有立即开口说什么,而且又往路上看了一眼,才说:

  “朋友们,我会弄清楚真相的。马克·雷尔带着一封给总督的信去了安拉阿巴德。过一会儿,我就将知道那纳·萨伊布是否真地在西边的那个省里又重新出现过,他是仍然呆在那个地方还是又失踪了。”

  “如果他确实在那里被人看见过,消息确凿无误,莫罗,你会怎样呢?”邦克斯抓住上校的手,问道。

  “我立刻就出发!”爱德华·莫罗先生回答,“为了崇高的正义,我会去任何我的职责要求我去的地方!”

  “莫罗,您已经决定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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