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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从克华西克穿过盐场来到盖朗德,见到那仍然十分完好的高大城垣,你一定会感到万分激动。如果你从圣纳泽尔来到盖朗德,她那险峻的地势和古雅的四郊也同样吸引人。四郊的景色使人陶醉,绿篱上长满了鲜花,忍冬、黄杨、蔷薇和好看的花木,简直象是一座由大艺术家设计的英国花园。这一片富丽的自然景色是如此宁静,斧凿之工是如此之少,其雅趣犹如密林中长出的一束紫堇和铃兰。四周则是一片处在大西洋岸边的非洲沙漠,而且是没有一株树,没有一棵草,没有一只鸟的沙漠。逢到出太阳的日子,穿着白衣衫,分散在荒漠的沼泽地里晒盐的盐民,会被人误认为是穿着白长袍的阿拉伯人。因此,盖朗德以其陆地上的美景,以其右至克华西克左至巴镇的大漠,与旅游者在法国所见到的风光毫无共同之处。这两种如此对立的自然景色,被残存的封建社会形象统一了起来,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动人力量。盖朗德城象威尼斯一样宁静,她在人们心灵上产生的效果就象镇静剂对肉体产生的效果一样。除了信使的邮车之外,这儿没有其他公共车辆。信使赶着一辆破旧的马车,运送旅客、商品,以及圣纳泽尔与盖朗德之间可能有的往返信件。车夫贝尔尼斯在一八二九年是这里城镇四乡的后勤总管。他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人人都认识他,人人都托他采购东西。一辆马车的到来,或者某个妇女从陆路去克华西克经过盖朗德,或是几个年老的病人到海边去洗海水浴,在这里就算一件大事。在这个半岛的岩石中间进行海水浴,其疗效要高于布洛涅、迪耶普和萨布勒等处的海水浴。农民到这里来都是骑马,大部分人马褡子里带着食品。他们同盐民一样,到这里来主要是为了购买他们这一阶层所特有的首饰——所有布列塔尼的未婚妻都接受这种礼物——以及做衣服的白布或呢料。在方圆十法里之内,盖朗德总是盖朗德——历史上签订著名条约的名城①,海岸的要冲,昔日声名之显赫,不亚于巴镇,而今已被历史所湮没。首饰、呢料、布匹、花带、帽子,都是别处生产的,但对所有的消费者来说则是盖朗德的。凡是到过盖朗德的艺术家,甚或是资产者,当他们趁着风和日丽的天气,在临海一边的环城林荫道上散步、从一座城门走向只一座城门的时候,会象在威尼斯小住过的人那样,产生一种短暂的欲望:在这儿安闲、清静地度过余生。这座城市的形象有时会来敲击记忆殿堂的大门:她进来了,头上顶着望楼,腰间系着城墙;她展开那花儿点点的长裙,她抖动那沙丘的金色大氅;她那荆棘遍地,花木成丛的路上,散发着令人陶醉的芳香;她占有你,呼唤你,象一位你在奇境中瞥过一眼、埋藏在心房一隅的仙女。

  ①蒙福尔公国的约翰三世于一三六五年在盖朗德签署条约,承认法国国王的宗主权,从而结束布列塔尼的继承战争。

  盖朗德教堂附近有一座宅子。这座宅子在城里的地位就象盖朗德在省里的情况一样:准确地反映了过去,象征业已毁灭的伟大勋业,充满了诗情。这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杜·盖尼克氏的府第。杜·盖尼克家族即使在杜·盖克兰家族兴旺的时代,就财富和历史久远来说,都要超过他们,如同特洛亚人超过罗马人那样。盖恺兰(过去也写做杜·格来甘),后来写成盖克兰,原是盖尼克家族的一支。盖尼克家族象布列塔尼的花岗岩一样古老,既非法兰克人,也非高卢人,而是布列塔尼人,或者说得更准确一些,是克尔特人。他们当初大概当过德落伊教①的祭司,采过圣林里的槲寄生,在石桌上作过用活人作牺牲的祭祀。无需讲他们过去如何如何,这个家族同罗昂家族一样并不曾想使自己成为王族,在成为于格·卡佩②的祖先之前,势力就很强大。这个血统纯正的家族,今天还享有大约两千利勿尔③年金、盖朗德的宅第和盖尼克的小城堡。盖尼克男爵的采邑在布列塔尼是首屈一指的。

  采邑的土地全部出租给佃户耕种,不论庄稼长得好坏,每年可收入大约六万利勿尔。土地的产权始终归杜·盖尼克家族所有,但因他们无力偿还二百年前佃户们缴纳给他们的土地押金,土地上的收益他们也分享不到了。一七八九年之前,他们与佃户都处在法兰西国王的治下,男爵们从什么地方、到什么时候才弄得到佃户们过去缴纳的百万押金呢?一七八九年之前,高踞于山岗之上的盖尼克小城堡属下的领土还值五万利勿尔,可是过去领主在转让和买卖土地时收税的权利,现在经国民议会投票表决被取消了。④在这种情况下,盖尼克家族在法国已经没有人看得起,在巴黎可能是嘲笑的对象;不过它在盖朗德却代表了整个布列塔尼。在盖朗德,杜·盖尼克男爵是法国最了不起的男爵之一,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人物。他上面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过去被选为诸侯之首的法国国王。杜·盖尼克姓氏充满了布列塔尼色彩,我们在《舒昂党人,或一七九九年的布列塔尼》①中解释过它的世系。今天这个姓氏已经起了变化,使得杜·盖恺兰的姓也改变了面貌,税收人员同大家一样,都写做恺尼克。

  在由两边房屋高大的山墙夹峙的一条阴暗、潮湿而僻静的小巷尽头,一座弓形门拱跃入眼帘。宅门不大不小,刚好可以骑马通过,这情况已经告诉你,在这座建筑竣工的时候,马车尚未出现。门拱全是花岗石的,横跨在两根边柱上。大门是栎树木做的,裂痕累累,如同栎树皮一样,门上布满了排成几何图案的巨大铁钉。门拱正面凹陷进去,上面雕凿了杜·盖尼克家族的盾形族徽,图案如此清晰可辨,好象雕刻家刚刚凿好的一般。这座盾形族徽以其刀法古拙取胜,这是家族历史悠久和勇猛善战的标志,纹章艺术的爱好者见了会为之心醉。盾徽仍象当年基督教世界的十字军为了互相识别而发明这些标志的时候一样。盖尼克家族里的人从来没有砸碎它,总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而鉴赏家们从古老世家的兵器堆里找到的盾徽,同法兰西王室的一样,或者已经损坏,或者已经破碎。下面是你还可以在盖朗德见到的族徽样子:银底直纹作衬,上面是一排排形态逼真的黑色的手,手执旌旗,盾徽中央一只手自下而上举着银剑,上面的题铭是一句豪言壮语:FAC!②这不是一件伟大而美丽的事物吗?这个古朴的盾徽上端雕着男爵冠饰,在雕刻上用来代表红色的直纹还在闪闪发光。艺术家雕刻的手具有一种难以描述的骑士的勇猛风格。这把盖尼克家族昨天还使用过的剑,在手里捏得多紧啊!真的,如果你读了这个故事之后到盖朗德去,看到这族徽你非胆战心惊不可。是的,铁杆共和党人也会被藏在这小巷尽头的崇高、伟大和忠诚所感动。盖尼克家族的人昨天干得很出色,他们明天也要干得很出色。干,是骑士会的豪言壮语。那位一度把英国人赶出法国的杰出统帅——伟大的杜·盖克兰当年总是说:“你在战斗中干得很出色。”雕刻的深度与这家族心中格言的思想深度是相称的,门拱上额留下很宽的圆边,突出在外,保护雕刻不受风雨的侵蚀。对于了解盖尼克家族的人来说,这一特点是很感人的。

  ①德落伊教,克尔特人和古高卢人所信奉的多神教。

  ②于格·卡佩(约941—996),原系法兰西公爵,九八七年成为法国国王。法国史上的第三个王朝由此开始,史称卡佩王朝,历时三百多年。

  ③利勿尔,法国古币名。

  ④指一七八九年八月四国民议会通过的关于取满封建特权及农村中超经济剥削的决定。

  ①《人间喜剧》军事生活场景中的一部小说。

  ②拉丁文: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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