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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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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丝嬷嬷教我们礼仪和惯例:怎样使用刀叉,怎样沏茶,怎样亲切但严格地对待马大,假如事实证明必需使女,怎样避免和使女们产生情感上的纠葛。丽丝嬷嬷说,每个人在基列都要各司其职,每个人都为大家贡献一份力,所有人在上帝眼中都是平等的,但有些人的天赋和别人的有所不同。如果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全能的,把各种天赋混为一谈,那结果只能是混乱和损耗。谁也不该指望一头牛像鸟一样高飞!

  她也教我们最基本的园艺技巧,重点放在种植玫瑰上——对夫人们来说,摆弄花草是合宜的爱好;她还教我们如何判定食物的好坏——吃食都是马大为我们烹饪并端上我们的餐桌的。现在是国家物资紧缺的特殊时期,珍惜并善用食物是头等大事。动物为我们而亡,丽丝嬷嬷提醒我们记住这一点,还用慈悲的口吻补充了一句:植物也一样。我们要为此感恩,感谢上帝的慷慨恩赐。把食材煮坏、不吃就扔掉,这些都是对天意的不敬,甚至可以说是罪恶的。

  因此,我们学习了如何正确地煮鸡蛋,如何掐准温度端上乳蛋饼,海鲜奶油浓汤和蔬菜奶油浓汤的区别。我得承认我现在对这些课程记不大清楚了,因为我始终没机会实践这些知识。

  她还教了我们如何进行合乎时宜的餐前祷告。假如我们和丈夫一起进餐,就该由他们默诵祷文,因为他们是一家之主,但如果他们不与我们一起进餐——这将是常有的情况,因为他们不得不加班,而我们决不该对他们的晚归有任何异议——那代表孩子们默诵祷文就是我们的责任,言下之意,她希望我们都有一大群孩子。说到这儿时,丽丝嬷嬷挤出了一丝生硬的笑容。

  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我和舒拉蜜开玩笑时用的假祷文,那时候我们还是维达拉学校里的好朋友:

  祝福我的杯中物满溢,
  溢流到地,
  因为我吐了个干净,
  主啊我又回头再多要些。

  我们咯咯的笑声已渐渐消逝。那时候我们觉得自己多坏呀!但在如今预备结婚的我看来,这类小小的叛逆是多么天真,却也多么无用啊。

  夏天来了,丽丝嬷嬷开始教我们室内装饰的基本知识,当然,我们的居家风格最终是由我们的丈夫们定夺的。她还教我们插花,日式的、法式的都有。

  我们学到法式插花的时候,贝卡的情绪跌到了谷底。她的婚礼定在了十一月。为她挑选的男人已经去她家拜访过一次了。她的家人们在客厅里招待了他,她父亲和他闲聊时,她就安静地坐在一边——这是标准礼仪,轮到我的时候我也要这样做——她说,他让她浑身战栗。他满脸疙瘩,留着一小撮稀疏的胡子,舌苔白乎乎的。

  舒拉蜜哈哈大笑,说那大概是牙膏,他准是出门前刷了牙,因为他想给她留下好印象,这不是很甜蜜吗?但贝卡说她宁愿自己生病,生很重的病:非但旷日持久,还最好有传染性,因为只有那样,订好的婚礼才会被迫取消。

  法式插花课程的第四天,我们正在学习用花色对比强烈,但质感互补的花材做正式场合用的对称式花瓶插花时,贝卡用修枝剪划破了左手腕,被送进了医院。伤口不太深,不至于致命,但流了好多血。白色大滨菊被血毁了。

  我眼看着她割的。我无法忘记她的神情:我以前从没见过她有那种恶狠狠的表情,那让我非常不安。好像她变成了另一个人——更狂野的人——哪怕只是转瞬即逝。急救人员赶到并把她带走时,她显得很平静。

  “再见,艾格尼丝。”她对我说,但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姑娘还不太成熟。”丽丝嬷嬷说。她的头发盘成了非常优雅的发髻。她侧身望着我们,放低贵族气派的长鼻梁,又补了一句:“和你们这些姑娘不一样。”

  舒拉蜜神采飞扬——她是彻头彻尾成熟的——而我勉强地笑了笑。我心想,我正在学习如何表演,或者说,如何当好女演员。再确切点说:如何让自己的演技比以前更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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