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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她不无宽慰地嘘了口长气。我们终于跨过那道看不见的界线走到了一起。“我也不这么认为。”她说。

  “不过我想这也是一种信仰,”我说,“就像西藏的转经筒。”

  “那是什么东西?”她问。

  “我只是读到过,”我说,“它们靠风力来旋转。这些东西现在都没有了。”

  “和其他所有东西一样。”她说。一直到这会儿我们才把目光从对方脸上转移开。

  “这里安全吗?”我低声问。

  “我想再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了,”她说,“我们看起来就像一对祷告者,仅此而已。”

  “可那些玩意儿呢?”

  “玩意儿?”她反问道,声音还是压得低低的。“在外面总是最安全的,不用担心传声器监视。至于在这里就更不可能安这种东西了。在他们头脑里,谁也不敢在这里胆大妄为。不过我们也逗留得太久了。没必要太晚回去。”于是我们一起往回走。“走路时低下头,”她说,“稍微侧向我这边。那样我能听得清楚些。一有人来就不要说话。”

  我们像往常一样低头往前走。我心里太激动,几乎喘不过气来,但还是竭力保持步子镇定。此刻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倍加小心,惟恐引起旁人的注意。

  “我原以为你是个忠实信徒。”奥芙格伦说。

  “我也以为你是。”

  “你老是那么一副虔诚无比的样子。”

  “你不也一样。”我回道。我好想大笑,大喊,紧紧拥抱她。

  “你可以加入到我们中间来。”她说。

  “我们?”我问。既然有我们,就必然有一帮人。我知道的。

  “你不会以为就我一人单枪匹马吧?”她说。

  我当然不会那么认为。忽然一个念头泛上我的脑海,她也许是个密探,一个卧底,专门安排来诱我上钩的。这是我们生长的土壤。可我不愿相信这点。希望在我内心升腾,好似树液一般。伤口上的鲜血。我们打开了一道口子。

  我想问她是否见过莫伊拉,想问她有谁知道卢克的下落,知道我孩子和母亲的下落。但没有多少时间了,很快我们就要走到大街的拐角处,再往前便是第一道哨卡。那里人很多。

  “这件事一个字也不要对人提起,”奥芙格伦警告我,虽然她这么说完全是多此一举,“不能泄露任何风声。”

  “放心,我不会的。”我说。我可以向谁去说呢?

  我们一言不发地走在大街上,经过了“百合”服装店和“众生”肉店。这天下午,人行道上的人比往日多:一定是被暖和的天气吸引出家门的。女人中有身着绿色的,也有身着蓝色、红色和条纹的。男人也一样,一些人穿制服,另一些人穿便服。自由自在的太阳仍然高挂在天上,让世人共享。虽然如今再也见不到有谁在大庭广众之下晒日光浴了。

  这里车子也比较多。配有专职司机的“旋风”车运送着坐在软垫上的车主,身份普通的人则开着不那么名贵的车子。

  前面出事了:只见那里一阵骚动,密密的车流乱作一团。一些车子在往路边靠,似乎要为谁让出路来。我飞快地抬头望了一眼:是一辆黑色的有篷车,车身上带着白色翼眼标志。它没有拉警报,但其他车辆还是避之不及。它沿着街道缓慢巡行,似乎在寻找什么目标,就像潜行觅食、伺机而扑的鲨鱼。

  我猛地停住脚步,冷气袭遍全身,从头至脚,一片冰冷。这么说,那里一定安有传声器,我们说的话到底还是被他们窃听去了。

  奥芙格伦靠袖子遮挡着,抓住我的手肘。“继续往前走,”她低声说,“假装没看见。”

  可我还是忍不住要看。就在我们前面,黑色车子停了下来。车后双重门打开,两个身穿灰色西装的眼目从车上跳下来。他们猛地抓住一个正在行走的男人,此人长相普通,手里提着公文包。他们将他从背后往黑色的车身上摔。有一阵子工夫,他就这么被人抓着双臂,整个人朝金属上锤打一般使劲砸。接着其中一个眼目逼近他,凶猛无情地在他身上来了几下,那人随即弓着身子,布袋一般瘫倒在地。他们将他拎起来,像扔邮包一样用力把他抛到车厢后部。然后他们重又坐进车,关上门,开走。

  这一切在短短几秒钟内便告结束,路上的交通重新恢复,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我松了口气。总算不是冲着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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