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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佩姬沿着走廊往前走,对周围发生的大量的活动感到惊讶。走廊里满是医生、护士、技术人员和病人,匆匆奔向各种不同的目的地。公用有线系统不断呼叫,更增加了喧嚣声。

  “基南医生……3号手术室……基南医生……3号手术室。”

  “托尔伯特大夫……1号抢救室。立刻去……托尔伯特医生……1号抢救室。立刻去。”

  “恩格尔医生……212病房……恩格尔医生……212病房。”

  佩姬走近一扇写着医生更衣室的门,然后打开。里边有十几个衣服正脱到不同程度的男医生。其中有两个脱得赤条条的。门一打开的时候,他们都转过身来盯着佩姬。

  “噢!我……实在抱歉,”佩姬咕哝一句,赶紧关上门。她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走廊里再往前几英尺,她看见有一扇门上写着护士更衣问。佩姬走过去把门开开。里面有几个护士正在换上护士工作服。

  其中一名护士抬起头:“喂,你是新来的护士吗?”

  “不,”佩姬严正地说。“我不是的。”她把门关上,然后又走回到医生更衣室。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狠狠吸口气,然后走进去。里面的谈话一下子停了下来。

  其中一位医生说:“对不起,小姐,这间屋子是医生用的。”

  “我是医生。”佩姬说。

  他们转过身去面面相觑。“噢?不过,嗯……欢迎。”

  “谢谢你们。”她迟疑片刻,然后走到一个空衣箱前。人们看着她把医院的工作服放进衣箱。她朝男人们那边望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慢慢地解开上衣的扣子。

  医生们都傻站在那儿,不知所措。有一位开腔道:“也许我们应该——嗯——让这位小妇人单独呆着,先生们。”

  小妇人!“谢谢你们。”佩姬说道。她就站在那儿等着,医生们换好衣服离开了房问。我难道以后每天都得经过这么一场吗?她不知道。

  医院查房时有一种永不变动的传统形式。主治医生总是走在前边,后头跟的是高级住院医生,然后是见习住院医生,殿后的是一、两位医学院学生。给佩姬分派的主治医生是威廉·拉德纳大夫。佩姬和其他5名见习住院医生在门厅里集合,等着与他会面。

  小组里有一位华人医生。他向佩姬伸出手。“汤姆·张,”他说。“我想你和我一样紧张吧。”

  佩姬立刻就喜欢上他了。

  一个男人朝他们走过来。“早晨好,”他说道。“我是拉德纳医生。”他说话声音柔和,蓝色眼睛里闪着火花。每位见习住院医生做了自我介绍。

  “这是你们第一天查房。我要求你们仔细注意你们看到的和听到的一切,但是同时,重要的是要表现得放松。”

  佩姬脑子里记下了。仔细注意,但要表现得放松。

  “如果病人见到你神情紧张的话,他们自己也会紧张起来。他们也许就会以为他们将死于你不愿告诉他们的某种疾病。”

  不要让病人紧张。

  “记住,从现在起,你们将对别人的生命承担起责任来。”

  现在就对别人的生命负责。噢,我的上帝啊!

  拉德纳大夫越往下说,佩姬就变得越紧张,等他说完了,佩姬的自信心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对此还没做好准备!她心里在想。我不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是谁说的我能当名医生?要是弄出人命来,我该怎么办啊?

  拉德纳医生继续说道,“我希望看到你们给每个病人做的详细记录——化验结果、血液、电解液,每一样东西都要,清楚了吗?”

  然后是大家齐声低低的回答,“是的,大夫。”

  “这儿每次总有三四十个病人动手术。你们的职责就是设法保证为他们把一切都组织妥当。我们现在开始上午的查房。下午我们还要再同样查一次。”

  医学院的一切似乎都是那么轻松容易。佩姬回想着她在那儿呆过的4年时光。统共150名学生中只有15个是女生。她永远忘不了第一天上人体解剖课的情形。学生们走进一间铺着白色瓷砖的大房间,里面排列着20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盖着一张黄色的被单。每张桌子旁边站着5名学生。

  教授发话道,“好吧,请把被单掀开。”就在那儿,映入眼帘的是佩姬见到的第一具供解剖用的尸体。她原来还担心自己会晕过去或者呕吐出来,而此刻她却感到异乎寻常的冷静。尸体经过防腐处理,所以看上去让人觉得他与真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步之遥而已。

  刚开始的时候,学生们在解剖实验室里默不作声,而且颇有敬畏之意。但是让佩姬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不出一个星期,他们就能一边用刀切着割着挖着,一边啃三明治,并且嘴里还开着粗俗的玩笑。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形式,一种对他们自己的必死性的抗争吧。他们给这些尸首起名字,就像对待老朋友一样对待这些尸首。佩姬强迫自己也像其他学生一样不在意地行事,但是觉得很难。她看着她正在解剖的尸体,心里就想:躺在这儿的这个男人有自己的家和家人。他每天去办公室上班,每年他都和自己的妻儿外出度假一次。他也许喜欢体育,爱看电影和话剧,他笑,他哭,他看着自己的孩子在长大,分享他们的欢乐,分担他们的哀痛,他曾有过巨大而美妙的梦想。我希望他一切都梦已成真。一阵既苦又甜的悲伤笼罩着她,因为逝者已去,而她还活着。

  后来,即使对佩姬而言,解剖也变成了一种例行公事。打开胸膛,检查肋骨,肺、心包、静脉、动脉,还有神经。

  在医学院的头两年里,大量时间都花在学生们称为器官背诵的长长的单子上。首先是颅神经、嗅觉神经、视神经、眼球运动神经、滑车与三叉神经、展神经、面部神经、听神经、吞咽神经、迷走神经、脊柱神经、还有舌下神经。

  医学院的后两年更有意思些,课程中有内科学、外科学、儿科学和产科学,还要在当地的医院里实习。我记得那时……佩姬正在想着。

  “泰勒大夫……”高级住院医生正盯着她看。

  佩姬一惊,然后还过神来。别人都已经走到过道中间一半的地方了。

  “来啦,”她急急地应道。

  查房的第一站是一间长方形的大病房。房内顺墙排着两列床位,每张床边有一个小床头柜。佩姬原来以为床与床之间会用小帘幕隔开,可是这里没有任何要隐瞒他人的东西。

  第一位病人是个上了年纪的浅肤色的男人。他睡得很香,但呼吸吃力。拉德纳大夫走到床脚,看了看挂在那儿的病情记录表,然后走到病人身旁,轻轻地碰碰他的肩膀。“波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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