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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他们看着印第安人的一举一动,但由于酷热的天气,他们在户外的活动也时有时无:烈日当空时,他们都躲进了茅屋或树荫下;下雨的时候,孩子们就站在雨中戏耍,妇女们要等太阳被乌云遮住时才出来干活或去河边。

  在潘特纳尔呆了一个星期后,内特对那种倦怠的生活节奏已经麻木了、每天都是前一天的重复,这种生活周而复始了几个世纪。

  雷切尔是下午回来的。她和雷克径直去了酋长那里,向他汇报了那个村子的情况。她对内特和雅维也说了几句话。她很累,想先打个盹再同他们谈正事。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该如何打发?内特在暗自琢磨。他望着她走回屋子。她身材苗条而结实,是跑马拉松的料。

  “你在看什么?”雅维笑着问。

  “没什么,”

  “她多大了?”

  “42。”

  “你多大了?”

  “48。”

  “她结婚了吗?”

  “没有。”

  “你认为她生活中有男人吗?”

  “你干吗不去问她?”

  “你问过吗?”

  “我才不关心这事呢。”

  他们又睡了,实在是没有其他的事可做。再过几个小时摔跤活动又要开始了,然后是晚饭,然后是黑夜降临。内特梦见了“圣洛拉”,这条简陋的破船随着时间的延续在变得漂亮起来。在内特的梦中,它很快成了一艘豪华游艇。

  当男人们开始聚拢来、梳理好头发准备摔跤时,内特和雅维走开了,有两个个子比较高大的伊佩卡人对他们大声嚷嚷,呲牙咧嘴的,似乎在邀请他们参加这项活动。内特这下溜得更快了。他突然想像自己被一些矮小的武士抛来抛去、生殖器在空中直晃荡的场面。雅维也不想加入。雷切尔替他们解了围。

  她离开茅屋,同内特朝河边走去。他们来到树下有一条长凳的老地方。两人坐得很近,膝盖和膝盖都碰着了。

  “你没去是明智的。”她说。她的声音很疲惫,午睡并没有使她完全恢复过来。

  “为什么?”

  “每个村子都有医生,称做Shalyun,他们煮药草和树根作为疗方,还呼召各种鬼怪治疗各种疾病。”

  “啊,是古时候的巫医。”

  “类似于那种。印第安人的世界里存在着许多鬼怪。据说它们都是听命于这些Shalyun的。反正,这些Shalyun是我天生的敌人。我对他们的信仰构成了威胁。他们一直对我持敌视态度。他们要我离开,一直在游说酋长把我赶走。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较量。就在沿河的最后那个村子,我曾经办过一个小小的学校,我教他们识字,是为信徒开办的,但对其他人也开放。一年前,那里爆发了一场疟疾,死了三个人。当地的Shalyun对酋长说这是鬼怪对我办学校的报复。学校关闭了。”

  内特听着。虽然他早就钦佩她的勇气,但此刻她的形象更高大了。闷热的天气和懒散的节奏使他以为这里的一切都很安全了,没有一个外来者会怀疑这儿还会有战争。

  “阿伊什的父母,就是那个死去的女孩的父母都是基督徒。他们非常虔诚。那个Shalyun到处说他能救活女孩,但他们没去找他。他们当然是想我去治好她。Bima在这一带是很常见的,这个Shalyun甚至还弄出了几种偏方:我从未看见这些药起作用。女孩昨天一死,我走后那个Shalyun就召来鬼怪在村子的中央举行仪式。他把女孩的死归罪于我,还归罪于上帝。”

  她不停地说着,语速比平常要快,好像是急着要再说上一次英语:“在今天的葬礼上,Shalyun和一些捣乱分子在附近又唱又跳的。可怜的父母沉浸在悲伤和羞辱中。我连仪式也没有做完。”她的喉咙有些埂咽,她咬紧了嘴唇。

  内特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己经过去了。”

  她是不会当着印第安人的面流泪的:她必须坚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信念和勇气。但她可以对内特哭,他能理解。他甚至期待她这么做。

  她擦了擦眼睛,恢复了常态:“对不起。”她说。

  “没事。”内特说。他很想能帮她。一个女人的眼泪能融化其外在的冷漠,不管是在酒吧还是在河边。

  村里传出了叫嚷声,摔跤开始了。内特马上想到了雅维。他肯定不会受他们诱惑的。

  “你们现在就得上路。”她突然打破沉默说。她已经控制住了情绪,声音也恢复了常态。

  “什么?”

  “是的,现在,立刻就走!”

  “我很想走,但干吗这么着急?再过三小时天就黑了。”

  “有理由叫人担心。”

  “说来听听。”

  “我想我今天在另一个村子见到了一个疟疾的病例。这种病是由蚊子传播的,而且传播得很快。”

  内特顿觉身上一阵发痒,他立刻就想跳上船。这时他想起了那种药丸:“我不会有事的,我吃过一种叫氯什么的药!”

  “氯奎?”

  “对,就是它。”

  “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的?”

  “离开美国的前两天。”

  “现在药丸在哪儿?”

  “我把它搁在大船上了。”

  她不满地摇摇头:“你应该在旅途前、旅途中以及旅途后不间断地服用。”她的语调带着医生的权威性,好像死神已经离他不远。

  “雅维怎么样?”她问,“他吃药了吗?”

  “他以前在部队。我肯定他不会有事的。”

  “我不想同你争辩,内特。我已经和酋长说过了。他今天拂晓前派了两个渔夫出去,前两个小时的泛滥水域比较难走,然后航道就熟悉了。他会提供个向导和两只独木舟。我让雷克去解决语言上的问题,你们一到夏科河,就可以笔直地到达巴拉圭河了。”

  “有多远?”

  “夏科河大约有四小时的路程,巴拉圭河是六个小时。你们是顺流而下。”

  “你好像把什么都计划好了。”

  “相信我,内特。我得过两次疟疾,你不会想尝这个滋味的。第二次差点要了我的性命。”

  内特从未想到过她会死。如今,雷切尔藏在丛林里,又拒绝在文件上签字,这已经使费伦的遗产案变得够麻烦了,要是她一死,恐怕几年都别想了结这桩案子。

  而且他也非常钦佩她。她具备了他所没有的品质——坚韧,勇敢,信念坚定,满足于简朴的生活,明确自已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

  “别死,雷切尔。”他说。

  “我并不害怕死亡,对一个基督徒来说,死亡是一种报偿。但为我祷告吧,内特,”

  “我会祷告的,我保证。”

  “你是个好人。你有着善良的心和善良的灵魂。你只是需要一些帮助。”

  “我知道。我不太坚强。”

  装有文件的信封就在他的口袋里。他拿了出来:“我们能不能至少看一看这个?”

  “好吧,但这是为你才这么做的。既然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那就和你聊一聊法律上的事吧。”

  “谢谢。”他把第一张纸递给了她,这是特罗伊的遗嘱。她看得很慢,有些手写的地方很难辨认。看完后,她问:“这是具有法律效力的遗嘱?”

  “到目前为止还是的。”

  “可它太原始了。”

  “手写的遗嘱也具有法律效力。抱歉,这是法律。”

  她又看了一遍。内特注意到阴影已经开始落到树林里。他怕黑暗,不管是在陆地还是在水上。他急着想离开。

  “特罗伊没有顾及其他的子女?”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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