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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那么这笔钱就会被众人挥霍一空。律师将拿走好几百万,剩下的将由你的兄弟姐妹瓜分,相信我,这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一旦他们得到这笔钱,你不知道会招来多少痛苦和灾难。他们会把来不及挥霍掉的留给他们的后代,让费伦的钱再污染下一代人。”

  她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握了握,缓缓地说:“我不在乎。我会为他们祷告的。”说完,她又转身向前走去。雷克已经走得很远了,身后也看不到雅维的影子。他们默默地走在溪流旁的农田里,接着拐进一片长着又高又粗的树木的林地。互相缠绕的树枝交织成一张黑乎乎的天篷。空气突然凉爽起来。

  “我们休息一下吧。”她说。一条溪流蜿蜒穿过这片树林。她在小溪边跪下身子,往脸上泼了点水。

  “这水能喝。”她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

  内特在她身边蹲下身子,喝了口水。

  “这是我最喜欢来的地方。”她说,“我几乎每天都要来这儿洗澡、祷告、静思。”

  “真难相信我们这是在潘特纳尔,这儿太凉快了。”

  “我们已经到了它的边缘。不远处就是玻利维亚山脉。潘特纳尔从这儿开始,然后一直向东延伸。”

  “我知道。我们寻找你的时候飞过它的上空。”

  “噢,是吗?”

  “是的。做过一次短途的飞行,我因而欣赏到了潘特纳尔的景色。”

  “你们没有找到我?”

  “没有。我们飞进了暴风雨,不得不紧急迫降。我幸运地逃脱了死神。我再也不敢坐小型飞机了。”

  “附近没有可降落的地方。”

  他们脱掉靴子和袜子,把脚浸在水里。两人坐在石头上,听着潺潺的流水声。只有他们俩,看不到雷克和雅维的人影。

  “我小时候住在蒙大拿的一个小镇上。我父亲,我的养父,是个牧师。小镇的尽头有一条小河,跟这条溪流差不多大。我常去那儿,把脚浸在水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你是在躲避什么?”

  “有时候是的。”

  “现在还在躲避?”

  “不。”

  “我觉得你仍在躲避。”

  “不,你错了。我心静如水,内特。许多年前我就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了耶稣,我走他指引的道路。你觉得我很孤独——可你错了。上帝每时每刻都与我同在。他知道我的思想、我的需求,他带走了我的恐惧和焦虑。我在这个世界上感到非常安宁。”

  “我以前从未听别人这么说过。”

  “昨天晚上你说你很软弱。你是指什么?”

  忏悔对灵魂有好处,这是瑟吉奥在治疗时对他说的。既然她想知道,那就告诉她真相、令她震惊吧。

  “我是个酒鬼。”他几乎带着自豪的语气说,这种坦然是他在康复中心学到的,“我在过去的十年里崩溃过四次,这次来这儿前刚戒过酒。我不能保证以后不再酗酒。可卡因也戒过三次,那玩意儿我不会再碰。四个月前我在康复中心申请了破产。眼下我还受到了逃税的指控,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要坐牢,从而丢掉律师的饭碗。你知道,我离过两次婚。两个女人都讨厌我,她们还影响了我的孩子。我把生活搞得一团糟。”

  他在忏悔时并没有快意和解脱感。

  她听了也并不害怕:“还有吗?”她问。

  “噢,是的,我至少试图自杀过两次——我记得的有两次:一次是在8月份,结果我进了康复中心。还有一次就在几天前,在科伦巴。我想就在圣诞夜。”

  “在科伦巴?”

  “是的。在旅馆的房间里。我用便宜的伏特加几乎把自己灌死了。”

  “可怜的人。”

  “是的,我有病。我不止一次向治疗师坦白过。”

  “你向上帝忏悔过吗?”

  “我肯定上帝是知道的。”

  “我也肯定上帝知道。但如果你不开口,上帝就无法帮助你。上帝是万能的,但你得去找上帝,去向上帝祷告,去求得上帝的宽恕。”

  “然后怎么样呢?”

  “你的罪孽将得到宽恕。你会免受惩罚。你的毒瘾也会戒掉。主会原谅你所有的过失,你可以成为一个全新的基督徒。”

  “那么国内收入署的指控呢?”

  “指控不会消失,但你会有力量去面对它。你可以在祷告中摆脱一切厄运或逆境。”

  内特以前听过布道。他接受过各种各样人的劝导,其中有牧师、心理治疗师以及精神病专家,在一次三年期的戒酒治疗中,他还在嗜酒者互戒协会当过辅导员,在亚历山德拉的一座旧教堂的地下室里向其他的嗜酒者讲述12条戒酒的方法,但之后不久,他又重蹈覆辙。

  干吗不让她来拯救他呢?引导迷途的羔羊不正是她的职业吗?

  “我不知道如何祷告。”他说。

  她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紧:“闭上眼睛,内特,跟着我一起说:亲爱的上帝,请宽恕我的罪恶,请帮助我去原谅那些害我的罪人。”

  内特跟着在说,并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这几句话跟主祷文里的话模模糊糊有些相似。

  “赋予我力量去克服诱惑、毒瘾和前方的磨难。”内特继续咕哝着在重复她的话,只是这种仪式有点让人感到局促不安。祷告对雷切尔很容易,她是驾轻就熟,但内特对这一仪式感到陌生。

  “阿门。”她说。他们睁开了眼睛,但仍握着手。他们听着溪水轻轻地撞击着石头。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身上的重负解除了。他感到肩膀松弛,头脑清醒,心中少了几分烦恼。但内特的包袱太多、太沉,他吃不准哪些去掉了,哪些还留着。

  他仍然对现实世界感到害怕。面对潘特纳尔要容易得多,因为这里没有太多的诱惑。但他知道回去后他面对的将是什么。

  “你的罪过被宽恕了,内特。”她说。

  “哪些?我有很多罪过。”

  “所有的。”

  “这也太容易了。”

  “我们今晚再祷告吧。”

  “我的罪过比别人要深重。”

  “相信我,内特,相信上帝。他见过罪过比你还要深重的人。”

  “我相信你。让我不安的是上帝。”

  她更用力地握握内特的手,他们长时间地注视着泪泪的流水。最后她说:“我们该走了。”但他们并没有挪动身子。

  “我一直在想那个葬礼,女孩的葬礼。”内特说。

  “想什么?”

  “我们会看见她的尸体吗?”

  “我想会的。很难避开。”

  “那我就不想参加了。我和雅维回村里等你吧。”

  “你肯定吗,内特?我们可以谈好几个小时的。”

  “我不想看到一个死去的孩子。”

  “好吧,我能理解。”

  他扶她站起来,尽管她并不需要别人的搀扶。直到她去拿靴子时,他们握着的手才分开。同往常一样,雷克突然就冒了出来。

  他们上路了,很快消失在黑黝黝的树林中。

  内特在一棵树上找到了睡着的雅维。他们顺着小径往回走,每走一步都在留意是否有蛇。两人慢慢地走回了村子。

  酋长对天气的预测不怎么灵,暴风雨始终没有来。白天只下了两次阵雨,内特和雅维一直躺在借来的吊床上打盹儿,同无聊搏斗,阵雨只下了一小会儿,雨后的太阳烤在潮湿的土地上,使空气变得更加潮湿。即使在树荫下,偶尔一动也会热出一身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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