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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又是一阵沉默,她一动不动地坐着,然后她说:“他对你讲过用私刑的事吗?”

  亚当闭上眼睛,把臂肘支在膝盖上。“没有,”他小声说。

  “我想也不会的。”

  “我不想听这些,莉。”

  “你应该听。你带着对这个家庭和过去的满腹疑问来到这里。两周前你对凯霍尔家族的悲剧还有着永远不知满足的好奇心,还想知道那血淋淋的一切。”

  “我听到的已经够多了,”他说。

  “今天是星期几?”她问。

  “星期四,莉,你已经问过了。”

  “我的另一个女孩今天临产,是她的第二个孩子。我没有给办公室打电话,恐怕是因为吃了药的缘故。”

  “还有酒精。”

  “好啦,真是的,我是个酒鬼,可这能怪我吗?有时我真希望自己能有埃迪那样的勇气。”

  “别这样,莉,让我来帮助你。”

  “噢,你已经帮我够多了,亚当。我本来一直很好,你来之前我一直很清醒,很正常。”

  “好吧,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只是不明白——”他的话拖了很长,终于没有说完。

  她轻轻地动了动身子,亚当看到她又喝了一口。有很长一段时间沉寂笼罩着他们。一种腐败的气味从她所在的床的另一头飘过来。

  “母亲对我讲了那件事,”她轻声说,几乎是在耳语,“她说很多年前她就一直有所耳闻,甚至在他们结婚前她就听说过他曾经参与过一起对一个年轻黑人施用私刑的事。”

  “求你了,莉。”

  “我从未问过他那件事,但埃迪问过。很多年我们一直在背地里谈论那件事,终于有一天埃迪站出来当面向他问起那件事。他们大吵了一场,但萨姆承认确有此事,他说他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对头。据说那个黑人小伙子强奸了一个白人姑娘,可那姑娘是个烂货,很多人都怀疑是不是真的强奸,这是母亲的看法。当时萨姆大约有十五岁左右的样子,一帮人到监狱里去把那黑人弄了出来,并把他带到林子里。萨姆的父亲自然是领头的,还有他的那些兄弟们也在其中。”

  “够了,莉。”

  “他们用一条牛皮鞭子抽打他,然后把他吊在一棵树上。我那可爱的父亲参与了那件事,对此他不能否认,你知道,因为有人拍下了现场的照片。”

  “照片?”

  “是的,几年以后,在一部描写南部黑人苦难的书中刊登出了那张照片。书是在一九四七年出版的,我母亲在很多年里一直保留着一本,后来给埃迪在阁楼上发现了。”

  “照片中有萨姆吗?”

  “当然,咧着大嘴在笑。他们站在树下,那黑人的脚就悬在他们的头顶上。大家都在尽情作乐,只不过是对黑人的又一次私刑而已。照片中没有说明,也没有名称,照片本身已经说明了一切。那幅照片的标题是:一九三六年发生在密西西比乡下的一起私刑。”

  “书在什么地方?”

  “就在那边的抽屉里。自从被取消了抵押品赎回权后,我就一直把它与家里的其他珍品保存在一处。前几天我把它取了出来,我想你也许想看看。”

  “不,我并不想看。”

  “去看吧,你想了解你的家庭,好吧,就在里面。祖父、曾祖父,还有形形色色凯霍尔家族成员们的最好写照,给人当场捉住,一副副得意忘形的样子。”

  “别说了,莉。”

  “你瞧,还有其他的私刑呢。”

  “住嘴,莉,别说了好不好?我不想再听了。”

  她又侧过身子,向一旁的床头柜伸出手去。

  “你喝的是什么,莉?”

  “止咳糖浆。”

  “胡说!”亚当跳起身穿过黑暗向床头柜扑去,莉很快地把剩下的酒一口吞下。亚当从她手中夺过瓶子,就着瓶口闻了闻。“这是波旁威士忌。”

  “餐室里还有些,能帮我拿来吗?”

  “不!你喝得太多了。”

  “我想喝就喝。”

  “你不能这样,莉,你今晚不许再喝了,明天我要带你去看医生,有人能帮我们。”

  “我不需要帮助.我需要一枝枪。”

  亚当把瓶子放在梳妆台上,把灯打开。她躲避了一会儿灯光的照射,然后望着他。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头发又乱又脏,没有梳洗过。

  “不太雅观吧,”她说着把头掉开,声音含混不清。

  “是的,不过会有人能帮助我们的,莉,咱们明天就去。”

  “再让我喝一口,亚当,求求你。”

  “不行。”

  “那就别再管我。这一切都是你引起的,现在请你走吧,去睡吧。”

  亚当从床上抓了个枕头扔到门口。“我今晚就睡在那儿,”他指了指枕头说,“我要把门锁上,你别想出这个房问。”

  她两眼瞪着他,但没有说话。他关了灯,屋里完全黑下来。他按下了门把手上的锁,然后躺倒在门旁的地毯上。“现在睡吧,莉。”

  “到你床上去吧,亚当,我保证不离开这个房问。”

  “不,你喝醉了,我不离开这里。如果你要开这扇门的话,我就会强行把你送回床上去。”

  “听起来很有些浪漫。”

  “拉倒吧,莉,马上睡觉。”

  “我睡不着。”

  “尽力睡。”

  “我们再讲讲凯霍尔家的事吧,好不好,亚当?我还知道几件有关私刑的事。”

  “住嘴,莉!”亚当大声吼叫起来,她马上安静了。她在床上不住地翻身调整着姿势,弄得床吱嘎作响。十五分钟后床上的声音便缓和了下来。过了三十分钟,亚当开始感觉到了地板的不舒服,他开始辗转反侧。

  整整一夜他只是偶尔迷糊一会儿,其余时间便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为她担心,也为第五巡回法院的事犯愁。有那么一会儿,他背靠着门坐起身子,透过夜幕望着那个抽屉的方向。那本书真的在里面吗?他忍不住要悄悄过去把书拿出来,然后到浴室去看看那幅照片。但他不敢惊醒她,也不想看到那照片。

  三十三

  他在餐室的几个饼干箱子后面发现了一瓶一品脱装的波旁威士忌,随即便拿到洗涤槽边倒空了。外面还很黑,离日出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他煮了杯浓咖啡,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边喝着咖啡,边演练几个小时后他将要在新奥尔良进行的辩论。

  他在晨曦中又审核了一遍自己的辩论要点,七点钟的时候又到厨房里烤面包片。莉那边听不到一丝动静,他并不想和她照面,但又不得不见她一下。他有话要跟她讲,而她应该为她的所作所为道歉。于是,他把厨房台子上的盘子和刀叉弄得哗哗作响,听早间新闻时也把声音调得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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