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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我只是在做我份内的工作,凯霍尔先生。”

  “你的工作不值一文,内德,去找一份对人们有益的真正工作吧。你来这儿是因为我只剩了十三天的时间,而你要我能平平静静地去死,你不过是州政府的一条走狗而已。”

  “我来这里不是给人侮辱的。”

  “那就抬起你的大屁股离开这儿吧。走吧,别在这儿造孽了。”

  她一下子跳起身来把手提箱抓在手里。“你有我的名片,有事和我联系。”

  “当然,内德,不过可别专门等我电话。”萨姆站起身来走向他这一侧的房门。他用巴掌在上面拍了两下,然后背冲着她一直等到帕克来把门打开。

  亚当正在整理公文包准备尽快去一下帕契曼,这时电话铃响了,达琳说是有急事,果然给她说中了。

  对方说自己是新奥尔良第五上诉巡回法院的书记官,讲话的语气非常友好。他说法院已于周一收到了凯霍尔对毒气室合法性进行抨击的请愿书,并已提交三人法官小组,法官小组希望听取双方的口头辩论,还问他能否于明天下午一点,也就是星期五来新奥尔良做口头辩论?

  亚当手里的电话差点没掉落下来。明天?当然,他定了定神说道。别忘了是在一点整,那书记官说,还解释说法院一般不在下午听取口头辩论,但由于此事甚急,所以才专门安排了这次特别听证会。他问亚当是否曾在第五巡回法院参加过辩论。

  你开什么玩笑?亚当心里想,一年前我还正在上法庭质询课呢。他回答说没有,实际上也是如此。于是那书记官说他会马上给亚当传真一份有关口头辩论的法院规定。亚当对他千恩万谢了一番才把电话挂上。

  他坐在桌子边上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达琳把传真送了过来,他要达琳给他查一下去往新奥尔良的航班。

  是不是他提出的争点引起了法庭的注意?这究竟是个好消息呢,还是仅仅是例行公事而已?在他短暂的律师生涯中,他只有一次只身站在法官席前为一个当事人辩护过,但当时埃米特·威科夫也坐在附近为他保驾,庭上的法官也很熟悉,而且那次是在芝加哥市区,就在离他事务所不远的地方。明天他将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和陌生的法庭,在一些素昧平生的法官们面前作最后时刻的抗辩。

  他打电话向E.加纳·古德曼通报了这个消息。古德曼曾经多次去过第五巡回法院,听到他这样讲亚当才感到放松了些。古德曼认为这既不是个好消息也不是个坏消息。法院很显然是对这一上诉感兴趣,但这种事早已有之。近年来,得克萨斯和路易斯安那州都曾向第五巡回法院提出过有关合法性辩论的类似请求。

  古德曼说亚当完全有能力把握这种辩论,只是要做点准备工作,他说,不要紧张,如果需要,他本人也可以飞到新奥尔良去,不过亚当谢绝了,他说自己可以一个人应付。那就保持联系吧,古德曼说。

  亚当同达琳核实了一下有关情况后便把自己锁进了办公室。他先是把口头辩论的规定熟记在心,又详细研究了一下抨击毒气室的有关上诉情况,接着又看了一些诉讼摘录和案例,最后又打电话到帕契曼留言给萨姆告诉他今天不能与他见面了。

  他一直干到天黑,然后才提心吊胆地回莉的公寓。台子上仍然放着同样的纸条,根本不曾有人动过,依然是说她患了流感卧床休息。他轻轻地在屋子里转了转,没有发现白天有人活动的痕迹。

  她卧室的门开了个缝,他敲了敲便推门进去。“莉,”他冲着黑黝黝的屋内轻声叫道,“莉,好些了吗?”

  床上有了些动静,可他什么也看不清。“挺好,亲爱的,”她说道,“进来吧。”

  亚当轻轻地坐在床沿上,尽量不去看她。室内唯一的一道微弱的光线是从门厅里射进来的。她支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枕头上。“我好多了,”她声音嘶哑地说,“你怎么样,亲爱的?”

  “我很好,莉,我真为你担心。”

  “我很快就会好的,都是那些可恶的病毒在作怪。”

  一股刺鼻的气味从床单和床罩上散逸出来,亚当真想大嚷一声。那味道很强烈,闻起来像是馊掉的伏特加或是杜松子酒,也可能是鸡尾酒,再不然就是各种酒的混和气味。她躺在幽暗的阴影里,他看不清她的眼睛,只能模模糊糊看出她脸部的轮廓。她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衣。

  “都吃了哪些药?”他问。

  “我也搞不清,只不过是些药片。医生说用不了几天就会很快好起来,我已经觉得好多了。”

  亚当刚想讲在七月下旬出现类似流感的病毒是件怪事,不过又作罢了。“你能吃点东西吗?”

  “一点胃口也没有。”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不用,亲爱的。你也够受的吧?今天星期几?”

  “星期四。”

  “好像我已经在洞穴里过了一个星期似的。”

  亚当有两种选择。他可以继续陪她玩可恶的小病毒游戏,同时寄希望于她停止酗酒,别再恶化下去;或者是干脆与她摊牌,让她明白她糊弄不了他。也许他们应该干上一架,也许这是对酗酒成性的人所能采用的唯一办法。他应该怎样做呢?

  “你的医生知道你喝酒吗?”他屏住气问道。

  接下来是长长的一段沉默。“我不曾喝过酒,”她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算了吧,莉。我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伏特加酒瓶,我也知道上周六失踪的那队三瓶啤酒的去向。你现在的味道就像是个酿酒厂,你骗不了任何人,莉,你在酗酒,我要帮助你。”

  她又把身子坐起一些,然后把双腿收拢在胸前,静静地呆了好一段时间。亚当望着她身体的轮廓。几分钟过去了,屋子里死一样寂静。

  “我那可爱的父亲怎么样了?”她小声说,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呆滞,有些苦涩。

  “我今天没有去见他。”

  “你不认为他死后我们的日子会好过些吗?”

  亚当望着她的侧影。“不,莉,我不这样认为,你呢?”

  她沉默了至少有一分钟的时间。“你很为他难过,是吗?”她终于开口说。

  “是的,我很为他难过。”

  “他很可怜吗?”

  “是的,很可怜。”

  “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一个垂暮的老人,头发向后梳着,已经生出许多灰发,总是油腻腻的,留着短短的灰色胡须,皱纹很多,皮肤苍白。”

  “穿什么样的衣服?”

  “穿一件红色的囚衣。所有死囚犯都穿着同样的衣服。”

  她思索着,又是一阵久久的停顿,然后她说道:“恐怕那很容易引起人们的同情。”

  “至少对我是这样。”

  “不过你看,亚当,我从未见过他像你所描述的那种样子,他在我的心目中是另一个人。”

  “你心目的中他是什么样子呢?”

  她把腿边的毯子围拢些又沉默了片刻说:“我父亲是个令人厌恶的人。”

  “你仍然恨他吗?”

  “是的,恨之入骨。我觉得他应该去死,上帝知道那才是他应得的下场。”

  “为什么他就应该死?”

  他的问题又引起一阵沉默。她向左侧轻轻动了动身子,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杯子,或者是个瓶子。亚当望着她的身影慢慢地啜饮着,并没有问她喝的是什么。

  “他跟你讲了过去的事吗?”

  “只是在我问到时才会讲起。我们谈论过埃迪,但我保证不再提起那类事。”

  “埃迪是因为他才死的,他知道吗?”

  “可能吧。”

  “你对他讲了吗?你为埃迪责备过他吗?”

  “没有。”

  “你应该那样做,你对他过于宽容。他应该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我想他知道,但你自己也说过这种时候再折磨他是不公平的。”

  “那么乔·林肯呢?你对他讲过乔·林肯吗?”

  “我告诉他你和我回过老家,他问我是否知道乔·林肯,我说我已知道了。”

  “他否认那件事吗?”

  “没有,他显得很懊悔。”

  “他是个骗子。”

  “不对,我认为他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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