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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我希望他只是去了酒吧或有什么事。上帝知道…昨天我看见的事情确实使我想大饮几口。”他用手蒙住嘴巴咳嗽,大声清嗓,“通讯系统出错几乎引起恐慌,已经不是第一次,因此,在我们开始担心之前,再等一个小时左右。或者,至少等到我们弄清楚他昨天晚上是否回家时为止。同时,我要你赶快去忙调查。我们假定他们是有联系的,不是吗?”

  “是的,先生。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可把它们联系在一起,但是稀奇古怪,又完全没有证据,然而我们假定它们是有联系的。”

  “好,”局长点点头,“现在我要你去安排一个会议,上午十点钟,你,我,还有调查组里的全体成员,也包括怀特黑德,如果你们能找到他的话。我要你仔细推敲,我们有什么,我们没有什么,我们知道什么,我们怀疑什么,看我们能否理出什么头绪。”

  “行。”

  “正像你告诉我的那样,我的声调不好,因此大部分的事必须由你来说。”

  艾伦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他知道,不管是嘶哑的声调还是不嘶哑的声调,只要在房间里,所有的话几乎都是平科恩说的。任何人都很难插上嘴。

  “那么,好吧。别再坐着,开始干吧。热量都会落到这里的,即使我的屁股有点热,那么你的屁股就会被油炸。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我的屁股将被油炸。”

  平科恩简短地笑了笑,但是微笑几乎立即被咳嗽所打断。他挥手让艾伦离去:“就从这里出去吧。”

  艾伦很快地沿大厅朝下走。他的肌肉紧张有增无减。对于怀特黑德,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尽管他说不出为什么。上帝,有时候他讨厌这项工作。

  他大步走进调度室,用手拍拍伊冯的肩膀。“嗨,漂亮,”他猛地在控制台上按了一组数字,“给我接鲍勃·怀特黑德家的线路。”

  当她看见那是他时,她脸上的愤怒表情消失了。“没有人接,”她说,“整个上午我都在试。”

  “再试一次。”

  她在控制台上拨出一组数字。艾伦抓住头戴送受话机,把耳机压在他耳朵上。线路响了一次,两次,三次,然后有人拿起了电话。“喂!”艾伦说。“怀特黑德?我是格兰特中尉。”

  另一头的声音平稳、正式、没有激情。“我不是怀特黑德,我是坎农。怀特黑德家的门没有锁,因此我决定走进公寓,”停顿了一下,“他不在这里,中尉。昨天整个晚上他都没有回家。”

  二

  鲍勃·怀特黑德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在菲尼克斯北部一所房子旁边的一排灌木丛里,他匍匐前进了一分钟,接下来他就醒了…什么地方?

  他曾经躺着,试图坐起来,但是他的四肢仍然没有力气,没有精力。他一动也不动地仰躺着。无论如何,他没有被监禁,但是,他的肌肉确确实实不能动。他的周围一片黑暗,是他从来也没有经历过的那种漆黑。他甚至分不清影子的形状,在他周围的黑暗不分任何层次,他的世界全是由一片漆黑的黑色大理石组成。他的头在被出奇地猛击,他不是感觉到而是意识到血在沿着脸部滴下来。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体验到,没有疼痛,不管什么样的感觉都没有。他试图摸摸头顶,看自己是否受伤,但是他不能使胳膊做出反应。

  他一定是失了许多血,才会这么虚弱。

  他试图喊叫,要大声呼救,但发现没有声音。他甚至不敢肯定嘴唇是否能动,他对它们没有感觉。

  他在什么地方?

  他试图把发生过的一切、他能够记起来的一切好好想一遍。他回忆起他沿着樱桃大街左侧走,努力探查那个叫苏珊·韦尔默尔的女人所走过的假设路径,而李和杜勃里宁在彻底搜查街道的右侧。在韦尔默尔家里没有找到有关她发生了什么事的任何证据,他们从假设开始工作,假定她离开了家,在外面某个地方受到了袭击,不是在露天致残就是在一个邻居家里遭到劫持和折磨,最终在她回到图克尔大道时被发现。她的丈夫患有炮弹休克症,整天头昏眼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因而他们决定在痕迹仍然存在的情况下,最好先从寻找痕迹开始。他们分头行动,李和杜勃里宁负责靠近图克尔大道一侧,而他留在韦尔默尔一家住处的同一侧。他沿着街坊走到半路,这时他想他听到了一种声音——在已经黑下来了的房子一侧的灌木丛里,有低低的沙沙声。他看了看周围,找了一下他的同伴,但是街道的另一侧却是空荡荡的。

  他又一次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他想,这可能是一条狗,或者一只猫。

  然而,声音再一次传来时,他知道既不是狗又不是猫。

  没有时间找杜勃里宁或李了,他拔出了枪,蹲伏下来,试图在修剪整齐的灌木丛树枝下面窥视一下。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也没有察觉有什么动静。“我是怀特黑德普官,”他高声说道,“请向前一步,证实你的身份。”

  突然传来沙沙声,仿佛在对面有什么东西要逃跑。他跪下来,很快地检查了一下手枪,确保其保险机已经打开,沿着房子一侧开始匍匐前进。

  而这就是他醒来的地方。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听到从某处传来声音。在这样的黑暗中,处于他的状态下,他不可能判别声音传来的方向。这是奇怪的高声调的嘀嘀咕咕的声音,像鸟的呱呱叫声,它那绝对的不协调性使怀特黑德的脊背感到有一股寒意向下流。他又一次试图坐起来,但是又一次失败,这样他就明白了,他已经完全不能自助。他不能动,不能保护自己。甚至不能喊叫出来。

  因此,肯定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不会有人来救他。

  他突然理解到,他已经面临危险,刻不容缓;怀特黑德尽力使自己蜷起身子,摆动身体,以某种方式动一下。什么也干不成。体内爆发了惊慌,现在已非常接近表面。他的枪还在吗?他感到疑惑。或者它已经被别人从他那里拿走。

  滴嘀咕咕的呱呱叫声非常近。它已经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出现,如果他能够的话,他会已经跳起来。他听到了低低的沉重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动的声音,还有——然后还有一道光。

  在完全黑暗下来以后,这个灯光仍然是白得让人眼花缭乱,在他烧灼的瞳孔看来,他似乎是在直接望着太阳的中央。一秒钟,全是黑暗;接着,又全是白的。

  他会闭上眼睛,如果他能这样做的话。

  你是谁?他想喊出来。我到底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对我干什么?但是,他的脑袋和嘴巴似乎连接不起来。

  然后灯光暗淡下来。等他的眼睛调整过来,眩眼的白色也退成黄色,瞪着眼可以看见房间里的家具。有一个落地灯和罩有塑料布垫得又高又厚的扶手椅。旧的旅行皮箱一个益在另一个上面。他明白,他是在顶楼或者地下室。

  他的视力调整得更好,怀特黑德看到,那个看来似乎很明亮、一直环绕着的灯光,实际上来自用一根绞接电线从木吊顶上挂下来的单个低功率灯泡。他向上凝视时,在他眼睛和天花板之间嵌入一面长镜子,由看不见的手操纵着。

  然后他明白了既不能动又不能说话和眨眼的原因。

  他在镜子里凝视着自己。他全身赤裸,他通常棕褐色的身体由于潮湿的污血而呈红色。从他撕烂的皮肤里,有成百根甚至几千根小大头针和缝纫机针伸出来,看起来他像一幅过大的拙劣的针灸人体图。他明白这些针极为熟练地被插入在肌肉和神经的接点处,他身上的所有功能性神经纤维都被用上了。他已经完全不能自助,无论怎样,整个身体既不能动也不能做出反应,他甚至也不能发出叫声,为此,眼泪从其眼睛里滚滚而出。神经的切断成功地使他不感到疼痛,但是看到他流血和受到折磨的身体使他已经超载的大脑填补了缺陷。他立即感觉到每一根针都刺入了他的皮肤。

  他想闭上眼睛,但是他的眼睑被针钉住,睁得大大的。

  呱呱声就在他的耳边,而那是胜利的呼叫。

  三

  他坐在房子的门廊台阶上,凝视着她。

  凯茜把她的午餐放到汽车里,望了望街对面的兰迪·韦斯特。甚至从这么远的地方,她也能看见他那松弛的嘴巴和矮胖笨拙疲倦消沉的身体。她挥了挥手,徽笑了一下,但是他没有理她,继续凝视着,因此她也就转身离开。她明白,他使她感到紧张,不过她立即为这种想法而觉得内疚。她一直认为自己富有同情心,能够理解别人,不是一个仅从外表来做出判断的人,但是现在她不知道是否在愚弄自己。她可能只是因为男孩智障而不喜欢他吗?她真的那样浅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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