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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但至少也从中透出点儿好消息——玛丽娜·路易斯怀孕出问题的可能性已大为减小。

  沃特斯顿拉开抽屉,取出畸形婴儿尸解前他拍下的照片,最上边,朱利·坎贝尔的胎儿那双还未成形的浑浊的眼睛盲然地向上望着他。下一张照片,那个未成形胎儿爪子样的小手永远地攥成拳头状。

  沃特斯顿放下照片,又喝了杯威士忌,他需要酒来壮胆。他必须打电话通知这几个女人他发现了什么。或说他还没发现什么。

  他迅速翻检着照片,目光停在乔尼·库柏的婴儿的那张可怕的脸上。那皱着的光光的秃脑门,扭曲丑陋的没牙的嘴。尤其那双既没有虹膜也没有瞳仁的白惨惨的眼睛,直瞅得他毛骨悚然。他把一叠照片丢到桌子上。难以置信但那婴儿确实看上去很愤怒。

  沃特斯顿拿起电话开始拨号。

  乔尼·库柏置身于客厅的黑暗之中,任电话响个不停,没有去接。斯坦从卧室里气凶凶地吼着,“你打算干什么?”

  她没有理他。

  “妈的!”

  电话又响了三下便停了。

  乔尼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屋子的所有窗帘都拉着,灯也都关了,她什么全看不见。但她盯着一片夜色,听着,想着。她听到斯坦在卧室里翻来复去,不停拿手边的什么东西发泄胸中的闷气。

  他们刚刚打过一架,或更准确地说,持久战中的又一仗。

  她坐着,盯着,想着。一会儿斯坦关了电视,不久就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在静悄悄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很响。

  一年了。她失去孩子已整整一年了。

  随之她似乎也失去了对一切的把握。

  这很愚蠢,她知道。妇女流产是司空见惯的事,它不是世界的末日。她总可以有另一个孩子,她和斯坦身体上都没问题。理论上讲,他们可以有一大群小孩。

  但她不能让这个孩子走。斯坦·乔,他们本打算给它取名为斯坦·乔。

  有时在深夜里,她甚至想象着听到了婴孩的哭声。

  卧室里传来重物被撞倒的声音。灯。她又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砰地一声问响。斯坦在干什么?她知道她应该起来去看看,但她又不想动。相反,她只静静地坐着,两眼出神,倾听着。

  闷闷的一声呼喊。

  接着是婴儿的哭声。

  乔尼站起来,心狂跳起来。声音再次传来,于是她慌忙朝卧室跑去。灯被撞翻了,只有盥洗室顶上透进的一些漫射光。她朝屋里瞅瞅,“斯坦?”她轻声喊着。

  一个小小的软软的东西嗅着她的腿,她感到一阵狂喜,屈下一膝,伸出两手。她的手指触到凉凉的,粘粘的皮肤,借着昏黄的光,她看到那个粉乎乎的东西贴着她。斯坦·乔?她伸过手去,本能地将它往自己身边拉,贴在胸口上忘情地爱抚着。

  当小牙一口咬下去时,小爪子也抓进肉里,灼痛一下通遍全身。她奋力往外推那小东西,但它紧紧扣在她的胸上,撕开了皮肤。她向前仆倒,尖叫着,感觉血从伤口喷涌出来。又一对爪子抠进脚踝裸露的皮肤中。

  疼痛带走一切前,她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我们离城太远,没人会听到我们死去。

  第10章 布道者被捕

  卡车从梅因路转到老米萨路,然后就直奔城最北头的市场驶去。突然布兰德向前探探身子,透过脏乎乎的挡风玻璃向外瞅去,映着朝阳眯起了眼睛。“妈的那里搞什么名堂?”

  他把卡车开到山谷国家银行边的停车场前。一群人聚在停车场里,挨得紧紧地站着,后边的人紧紧贴着前边的,拔长了脖子,好像在努力看什么。戈登瞅一眼布兰德,“怎么停车了?你想出去看看?”

  “不是每天都看得见这场面”,他回答着,“足有五六十人在那儿。”

  他们穿过人行道向人群走去,一位公共演讲者的声音清晰入耳。人们向前挤着,听着,想一睹讲话者的风采。

  “撒旦捕捉年轻人是因为他们弱!他们不知道自己在照他的吩咐行事,他们只因不明白!他们是无辜的!无辜既非善亦非恶!二者皆不是!这也正是无辜为什么这么容易堕落,为什么无辜常常变成邪恶!如果我们期望和撒旦作战,就不应无辜或无知!我们必须武装起来!用正义的军火武装起来!用上帝的圣语武装起来!””

  还没走过停车场的一半,布兰德就停住了脚步。他听了一会儿,放声大笑起来,人群外围有几个人不禁口头瞅了他一眼。“我还以为有什么要事,原来是个牧师在招徕顾客。或许今天夜里他计划招集一个帐下会议,告诉每个人性、毒品还有摇滚乐的罪恶。”他向柏油路面啐口唾沫,然后向卡车方向点点头。“走,咱们走吧,我不想听这些废话,况且咱们还有好多活儿要干呢。”

  戈登扬扬手,“等一下。”他说着已向前走去,“我想先看一眼。”

  玛丽娜那晚与艾利阿斯兄弟的经历尽管他想和布兰德说说,但还是忍住了。他听到布兰德在身后不满地跟了过来,牛仔鞋的后跟将柏油路面上松动的石子踏得四处飞溅。“你听够了没有,”布兰德说,“咱们走吧。”

  戈登没理他,继续向前走去。

  “混乱是撒旦的目的!不达目的他决不会罢休!他意欲毁掉上帝所有的创造,人所有的成就,而代之以他自己的世界!一个邪恶、黑暗、永无光明的世界!”

  戈登知道这声音。他只听过一次,它曾平静得多,柔和得多,但同样充满激情,富有抑扬顿挫之美。他挤过人群,直站到艾利阿斯兄弟面前。

  布道者,依然穿着那天在医院穿的灰色西服,短发梳得很齐整,并因涂了什么东西而泛着亮光,他站在银行前的小长椅上,右手拿着一本圣经。艾利阿斯兄弟踱着步,沿着长方形的木椅来回走动,像一头笼中困兽。有规律地走一会儿,便停止踱步,演戏般地用圣经指着人群的某人,声音因激动而有所提高。阳光闪耀在他的金十字领带夹上。

  艾利阿斯兄弟突然将身子向下蹲了蹲,指着一位带着小女儿的年轻母亲。可当他发现戈登的时候,又立直了身子。他停止讲话,黑亮的目光灼灼地刺人戈登眼中。他脸上的神情是那么狂热,那么坚毅,以致戈登心中久积的愤怒渐渐消融,化成一种有似畏惧的感觉。

  人群安静下来,等着布道者继续讲话。艾利阿斯兄弟的声音有些像喃喃自语。“表现出你的谦恭,这样你就会在上帝的强大之手的庇护之下,它会及时地救助你。将你的忧伤显现给他,因为他关心你。清醒些,小心些,你的敌人、邪恶的魔鬼像咆哮的狮子四处游荡,寻找着要吞吃的人。抵御住他,坚定信念,明白世上同样的苦难都需要你的兄弟情谊。彼得第十五章第六节。”

  戈登将目光转向别外,以避开他燃烧着的黑色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心在胸膛里狂热地跳着。远处,小镇的那一头传来熟悉的警笛声。有人,他意识到,银行里一定有人给警长挂了电话。他又看看艾利阿斯兄弟,发现布道者正死死地盯着他。他缓缓举起圣经指向戈登,“你和你的妻子并非没有罪,你们在主的眼里是有罪者,但你们已被主,我们的上帝选中。”

  警笛声越来越大,在停车场戛然而止。

  “让开路,来,两边靠,我得进去。”戈登听出是卡尔·库木拉的声音。艾利阿斯兄弟依然站在木椅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戈登。”银行的双层门打开,里边走出爱管闲事的黄鼠狼样子的银行经理戴尔迈特·兰德,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好奇的出纳员。“这个人擅闯办公地点,制造公共混乱,搅扰我的业务”,他对副警长说,“我希望把他逮捕。”

  库木拉鄙夷地看看他,“让我们来决定是否有任何理由起诉他,好吗,戴尔?”他又转向布道者,“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艾利阿斯兄弟。”

  听到这名字,库木拉一愣,他瞅了一眼戈登,然后上前一步,“恐怕你要跟我们走一趟,先生。”

  艾利阿斯兄弟赞许地点点头,仿佛提议得到了完全通过,但他的眼睛中的黑色之火不曾稍减。他从长椅上下来,向前伸出双手,将手腕亮给警长,“你想把我铐起来吗,长官?”

  库木拉摇摇头,“没那个必要,跟我上车。”

  人群分开让二人过去后,随即也散开了,有几个跟在副警长和艾利阿斯兄弟后边,听副警长对艾利阿斯兄弟宣读他的权力,但多数人都接着去忙他们各自要做的事了。戈登四下找布兰德,发现他已经回到卡车上了。看见戈登走过停车场,他不耐烦地按了一声喇叭,然后摇下窗玻璃,吼道,“别磨蹭了,我们又完不成计划了!”

  戈登特别想去听一听对艾利阿斯兄弟的审问,他有些问题想亲自问问他。但他不敢向布兰德告假,送货任务已经滞后,布兰德虽没说什么,戈登知道他为浪费这么长时间都要气疯了。

  他紧跑几步,跳进卡车里,布兰德已将车启动,于是一挂挡,卡车飞奔而去。

  布兰德瞅了一眼戈登,“究竟讲了些什么?”

  戈登想了一下,答道,“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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