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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这句话是句耳熟能详的老话,家人在维多利亚绝食得到亚伯多允许去读大学之前,大家都时常听到。玛丽与桂黛交换了一下迷惑的眼光。她们以为这个问题老掉牙了。那么现在为什么要在一个来家作客的陌生人面前提出来呢?“我在那儿上学!我做的就是这件事!”维多利亚哭着,并且因为知道她已经违反了父亲的训诫,感到羞愧。她扣着手放在小腹上,无意识地保护着尚未出生的婴儿,免得被亚伯多的愤怒伤到。他已经走得太靠近快要知道真相了。她还没有准备妥当要承认她已经怀孕了。

  “有没有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玛丽有些焦急重复问了一句。

  “你的女儿已经结婚了!”亚伯多的语调中混合着恐怖与责备。他预期过最坏的事,而维多利亚完成的比他直接预言的还要过火。一定得有人负责,而两个最好的候选人——他的老婆与母亲——正好站在他面前。

  玛丽受到太大震惊说不出话来,但是桂黛立刻填补上空档。“Felicidades,guerida(新婚快乐,心肝)!”她说,并且全心全意地吻维多利亚的脸颊,向她道喜。

  “老妈!”亚伯多粗声粗气地反对他母亲反应得过于热心。

  愤怒。爱。痛恨。恐惧。欢乐。

  艾拉冈家的几个成员,把带着情感的箭矢很快地、满用力地对他们彼此乱射,弄得保罗目不暇接,几乎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好像被人抛进了感情的密林浓雾之中,似乎与他在场无关却又有关。

  他一直保持沉默,认定这吵吵闹闹纯粹是件家务事,尽管不论怎么说,他总算是维多利亚的丈夫。或许他们正在等待他为她仗义执言。但是他觉得自己已经迷失了,在他们当中格格不入。他是个闯入者,甚至当他们忍受英语,他也不会说他们的言语。

  他还在设法决定自己应当扮演何等角色时,一位年纪大的人逛进了屋子。这人看起来也有七十多岁,满头白发,身体强壮,穿着工作服与沾泥的靴子,好像他是由葡萄园来的。“爷爷!”维多利亚向他跑去,拥抱在一起。“请你叫他不要讲啦!”

  维多利亚的祖父对着桂黛把他的扫帚眉一扬,她耸耸肩。

  她差不多与他一样都教人神秘难测。

  亚伯多先瞪他的老婆,然后轮流瞪他母亲与父亲。“对极了,哄哄她!你们这一帮子人!”他气得脱口而出。“可是我现在告诉你们,只要我有一口气在,这码子事就不能一直是这个样子。”他举起右手像是发誓,然后高声说,“我当着上帝的面起誓!”

  “亚伯多!”他的老婆大喊,她也被他的怒气吓住了。

  维多利亚的自制像摇摇晃晃的堤防,一股几乎压抑不住的眼泪终于破堤而出,她尖叫着,“你太不公平!”接着她冲出房间,甚至没有掉头看保罗一眼。玛丽与桂黛也匆匆跟在她后面赶出去,只剩下保罗与维多利亚的父亲与祖父共处一室。

  亚伯多怒视着佩卓大爷。“怪我?”他怒气冲冲。“我不公平?我回到家来告诉我的家人,说我有辱他们的信任?”他用手指戳着胸口,一一数他自己的优点。“我是那个回到家来当他们的面强调我娶了这个……这个……的人。”

  他转过身怒视着保罗。“你干些什么事?”

  保罗立刻决定,使亚伯多相信他就是维多利亚老公这个瞒天大谎的唯一办法,便是说出其他一切事情的真相。他举起他的史家糖果样品盒。“巧克力,”他说。“我推销巧克力。”

  亚伯多凝视着他,好像他已经是个定了罪的杀人犯。“不对,”亚伯多说,听起来像是受到了打击。

  被亚伯多的反应弄糊涂了,保罗点点头。没错,他是推销巧克力的。为了证明所说,他打开样品盒,让亚伯多看到排得整整齐齐、一颗颗包好的巧克力。

  亚伯多不信地摇摇头。“你是一家之主,”他咆哮着。“说话呀。”

  保罗准备着应付天大祸事,而威风凛凛的佩卓大爷静而有威,浑身散发着力量与庄严,走了过来检视那盒巧克力。接下来他坚定的眼光离开了巧克力,与保罗不知所措的目光相接。他伸出了左手说,“我叫做佩卓·艾拉冈。欢迎来到寒舍。”

  佩卓大爷表现出来的支持,一时之间使保罗的精神为之一振。他本来以为别人对他的意图与前途会有更多的叫嚣、指责,以及军中那种盘问。他深为感激佩卓大爷的好意,因为他希望在维多利亚仍将与她的父亲一战的时候,佩卓大爷在这战役中充当她的盟友。

  “谢谢您,”他说,并且抓紧了佩卓大爷已经结茧而很肌肉的手。

  “我可不可以?”佩卓大爷指着那盒巧克力。

  “啊,当然当然,”他说,再度一惊。“请便。”

  佩卓大爷边仔细打量样品盒,边高兴地微笑着。他走上前去挑选,迟迟疑疑,先选了第二颗巧克力,结果又改变了主意,最后终于挑了盒中一颗包装得最俗丽的、裹着樱桃心的深色巧克力。他很快地拆开包装纸,把糖丢入嘴中,津津有味地品尝其中美味。

  保罗不知道该怎样表现。当然,他松了一口气,但是也被佩卓大爷不理会他的儿子的愤怒弄糊涂了。

  在另一方面,亚伯多十分清楚他对佩卓大爷大大方方接纳他女儿带回家中的陌生人,他亚伯多本人有何感受。他不想与保罗或他的鬼巧克力,或他的父亲好客的表现,扯上任何关系。他的女儿已经辜负了他,他的母亲与老婆已经顶撞过他。而他的父亲羞辱了他。他被气得无法以言语形容,而怒冲冲地走出屋子,并砰地将门关上,只留下保罗与佩卓大爷俩自行热络热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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