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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他好喜欢这两句话,所以大声背诵出来。

  “不论上帝是什么,我感谢上帝为这一无所做的一切。”

  他看到第一群马的马头,它们竖起了耳朵听着,接着又垂了下去。他也看到有个印第安人,那似乎是个孩子,总是笑口常开。

  邓巴很容易就找到西斯可了,这匹马见他走近,高兴的嘶叫起来,中尉听了好开心。他的马把鼻子靠在中尉的胸前,人和马有好一阵子,一直站在那儿,让早上清冷的空气罩着他们。中尉温柔的抬起西斯可的下巴,两个鼻孔互对着,呼着气玩。

  其他的马匹忍不住好奇,也凑过来看看。在那些马还没恼怒之前,邓巴中尉为西斯可配上缰绳,开始走回营区。

  营区的临时村落的生活,像依照自然的时钟,开始一天的生活。就像这一天,营区里慢慢有了生命。

  有些营火开始生起了,像是每个人都起来了,帐篷里的火光,更明亮了些,甚至可以看得出帐篷中的幢幢人影。

  “多么和谐啊!”中尉叹道,一只手抚摸着西斯可。

  当他正专心思索着“和谐”的美德时,也不由自主感到饥肠辘辘,想着他的早餐了。

  2

  这天早晨,他们又出发了。这一回,邓巴又杀了一头野牛,在猎牛时,他总算控制得住西斯可了。他没有冲人野牛群,搜巡着他的目标物,准备把那头大蛮牛击倒。虽然,他很小心对准备目标,但第一枪仍然射得太高了,第二枪才完成任务。

  他猎到这头牛身躯庞大。许多名战士,也和他一道去猎牛,他们在一旁观看,都恭维他真会选,一出手就猎到一头大蛮牛。不过,这一回,比不上第一次猎到牛那么兴奋,这一天,他也没有再去吃生牛肝。只是,他更感到胜任愉快。

  这一回,女人们和孩子们,仍然涌到平原等着,准备屠牛。到傍晚时分,这临时的营区,就更肉香四溢。吃不完的牛肉,就做成干肉或灌香肠,保存的干肉存量,已经有上千磅了。就像骤雨之后,一下子冒出无数的菌类一样。不过新鲜牛肉,更是美味可口,大家大吃大嚼,尤有喜宴的气氛。

  最年轻的战士和男孩子,是不编入作战组织的,但在他们回来不久,有一场赛马比赛。笑面非常喜欢骑西斯可,他毕恭毕敬,向中尉提出请求,希望能骑西斯可,中尉也就没有拒绝他。

  起初,好些男孩骑着马,超越了笑面。他不由得惊恐起来,因为赛马输了的人,得把马给赢了的人,他不由得为笑面默祷并在胸前划十字。幸运的是,这孩子最后终于一马当先夺魁。

  之后,还有赌博游戏。飘发要中尉也参加游戏。除此之外,他们还玩掷骰子,邓巴不熟悉,他已输掉储存的菠草,有些玩家对他有黄色条纹的裤子很感兴趣,可是他的帽子和紧身上衣都拿去交换了。中尉想,他总得保存住这条裤子才行。

  这么赌下去,他很可能输掉这条裤子,那么没衣服可穿了。

  他们也喜欢他的护甲,结果也输了。他又拿出一直穿着的旧靴子当赌资,可是这双皮靴在印第安人眼里,没什么价值。最后,中尉把他的来福枪拿出来,赌友们全无异议,一致通过。拿一把来福枪当赌资,的确制造了一阵骚动,这场赌博游戏立刻进入白热化,轰动一时,引来了许多围观者。

  这时,中尉也领略到其中的诀窍。当赌局继续时,他的手气也变得很顺,几乎想什么就是什么,这下子他尝到赢的滋味,不但没输掉那把来福枪,还赢了三匹好马。

  输家也很有风度,立刻让出他们的财富,也说了些幽默话。邓巴也非常慷慨,把赢来的礼物送了出去。三匹马中,最高大强壮的一匹,送给了飘发。这时又群集了许多好奇的人围看,他牵着另外两匹马,穿过营区,抵达踢鸟的帐篷小屋,把缰绳交给这名巫师。

  踢鸟虽然很高兴,但也很困惑,他还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当有人来解释,从头到尾交代清楚时,踢鸟才恍然了悟。当那人正在叙说时,他四下看看,正巧看到站立舞拳。踢鸟把她叫来,指示她希望她和邓巴说话。

  她站在那儿听巫师说话,那样子真吓了。她正在屠牛,手臂上、脸上、围裙上全沾着鲜血。

  她求他不要,一直摇着头,可是踢鸟却坚持。帐篷里一群人都沉默了,大家都等着,希望她能照踢鸟的意思,用英语跟中尉说话。

  她垂头看着自己的双脚,嘴巴白动好几次,然后她才看着中尉,试着说出。

  “西西。”她说。

  中尉有些惊愕。

  “什么?”他回答,试着挤出一个微笑来。

  “谢西。”

  她用一只手指,指指那两匹马。

  “马。”

  “你说谢谢?”中尉猜道。“谢谢我?”

  站立舞拳点点头。

  “是的。”她很清楚的说。

  邓巴中尉伸出手,要和踢鸟握手,但她阻止了他,她还没说完,她走到两匹马中间。

  “马,”她说,一只手指指中尉,然后又说:“马。”一只手又指指踢鸟。

  “一匹给我?”中尉问道,用同样的手势。“一匹给他?”

  站立舞拳快乐地吐了一口气,知道他了解她的意思,淡淡笑了起来。

  “是的,”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又是一个古老的发言,很快想了起来,登时就说出口。“对的!”

  她竟说出正确的英语,虽然僵硬,也相当难能可贵。中尉大笑。站立舞拳就像一个羞涩的少女,说了什么傻话,连忙用于捂住口。

  这是他们的笑话,她知道这个字,就像打嗝一样,不经心就吐了出来。中尉回过眼来,看着踢鸟和其他的人。那些印第安人的脸非常空茫。他们看看这名骑兵军官,又看看这个女人,女人身上又变成两种文化了。他俩快活的大笑,内心有某种共同的东西,只有他俩才能分享,很难对他人解释的。不过,这倒不致可笑得会引起麻烦。

  邓巴中尉不愿留下别人的马匹,因此他牵着马走向十熊的帐篷小屋。他并不知道,这么做会更提升他的地位。苏族的传统,认为富有的人,应该把他的财富分给比较匮乏的人们。但是,邓巴很自然的这么做了,使十熊这个老人,认为这个白人,的确非常特殊。

  这天晚上,当他围坐在踢鸟的营火前,听着印第安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邓巴中尉正好看到站立舞拳,她蹲在离他几尺之外,正注视着他。她微微抬着头,眼里流露着好奇。在她还来不及把目光回避时,他把手放在嘴边,学着她先前的样子说:“对的。”

  虽是低语,但却说得很大声。

  她很快跑开了,虽然跑了,可是他清楚听到吃吃的笑声。

  3

  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他们猎取的肉已经够丰盛了。黎明后没有多久,每一样东西都打包好了。大队人马,打算在上午九、十点开拔。每辆马车都堆得高高的,准备回程。天黑以前,他们将抵达席格威治营地。

  印第安人用的橇上,满载着上百磅的干肉,这是活动的食品屋。邓巴中尉在他小屋门前往视着,要和此地道别了,篷车将前行到溪水上游的永久营地。

  日下渐黑,他到处找着站立舞拳的影子,大队人马人影晃动又嘈杂。

  他却无法找到她。

  4

  中尉对回去的感觉很复杂。

  他知道席格威治营地是他的家。他在里面可以脱掉皮靴,躺在草铺上,伸伸懒腰。半闭着眼,看着他那盏灯的火光摇曳。在这安静的周围,他懒懒的让心思飘浮。想着在这儿的每一件事,和他自己。

  不知过了多少分钟,他才意识到自己右脚轻轻摇晃着。

  他停住脚,问着自己:你在做什么啊?你不用紧张。

  一分钟前,他发现右手的手指,正不耐烦地敲着他的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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