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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要饭。”她仍旧说成要饭。

  好吧,要饭就要饭,中尉笑了,这是许久以来,他第一次听见有人叫他的小名,他觉得她的声音十分甜蜜。

  站立舞拳也笑了,最近以来,生活上的一连串不如意,使她愁盾苦脸,她很高兴有新鲜的事情发生。

  踢鸟没有笑,不过他眼中露出愉快的光彩。

  3

  下午的时光过得很慢,无论中尉说什么,站立舞拳总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来重复他说过的句子和片语,重复很无聊,但是站立舞拳却不厌其烦,她不断重复,有的句子甚至重复了十几二十遍,所以,他们之间还达不到“谈话”的地步。

  不过踢鸟却很高兴。站立舞拳告诉他,她很清楚白人的语言,只是许久没说,舌头转不过来而已。现在,他就让她练习,如果站立舞拳的舌头转过来以后,就可以做为白人和印第安人之间的翻译,这对双方都有好处。

  晚上的跳舞营火会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一位勇士进来,要他出去检验一番,踢鸟便对中尉做一个告别手势,有关白人的语言,他在站立舞拳的不断重复中,也暗自练习,现在,他很大方他说:“哈,要饭。”

  4

  邓巴中尉没有想到今天的见面,竟会在突然间停止。

  他跟着踢鸟走出帐篷,却发现帐篷外热闹非凡,似乎所有人都出来了,他们把放在酋长帐篷里的熊搬出来,拿到部落间的空地上,空气中浮动着节庆的气氛,中尉很想留下来,看看究竟,但是安静者匆匆的走入人群中,至于和他讲话的女人,也走开了。

  她身材十分娇小,站在其他印第安女人之间,宛如她们的孩子一般,中尉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人群中为止,她没有回过头来看中尉一眼。

  然后,中尉看到西斯可了,一个面带微笑的少年,竟然能够驾驭西斯可。这名少年无论在拉缰绳,转圈,或轻拍马脖子方面,都做得和中尉一模一样。少年对中尉讲话,眼光羡慕地看着西斯可,中尉知道少年在称赞西斯可,他轻拍西斯可的背,这匹马的确是良驹,没有人士不喜欢它的。

  群众中有一些骚动,少年转身跑人人群中,中尉很想留下来看,但是没有人邀请,使他十分为难,为了不讨人厌,中尉只有回家。

  在离开之前,中尉牵着西斯可走到引起骚动的地方,原来在一座大帐篷后面,大约有十几个人,正在戴土木牛面具、弯角、卷毛,和两个黑眼洞,与水牛一模一样,这些戴面具的人,身上漆着各式奇怪的图形。中尉跳上马背,西斯可对空长鸣,有人因此而抬起头看他,但是没有人挽留,中尉只有快快离开。

  5

  由于已经混熟了,双袜不仅只在中午时分出现,早上或晚上,它随时有可能出现,它替中尉警戒巡逻,就像其他军营中所养的狗一样,而且,它的活动范围,不再仅限于河的对岸,有时候它会越过河,来到距离中尉二十或三十尺的距离。每当中尉振笔疾书时,它的黄眼睛总是露出不解的神色,她像弄不憧,中尉为何会花那么久的时间,在笔与纸之间。

  中尉嘀达达骑着西斯可回来,心中仍有一丝除之不去的惆怅感。他是个热情的男人,每加入群众,总希望能立刻与大家打成一片,但是,他又被苏族人拒绝了,在这大草原问,他不愿只有日月垦辰为友,他渴望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此刻,寂寞就像暮色,从四面八方而来,他觉得十分寂寞。

  双袜坐在茅屋门外三十尺,天色昏暗,中尉差点没有看到它,他跳下马,双袜头偏着,眼睛骨溜溜地看着他的营房口,这只老狼怎么了?中尉放下西斯可,走到自家门口,屋内似乎有动静,他往旁靠一步,不是人,他探头进去,原来是一只大鸡,躺在地上,似乎才刚被猎杀,脖子抽动了两下,便不再动弹。中尉上前察看,这只鸡的致命伤在脖子上,血从脖子流出来,但是伤口周围的羽毛仍旧好好地贴附着,显然这只大鸡在死前并没有挣扎的机会,地上也没有鸡走动掉下来的羽毛,它是被谁杀死?又何以会进入他的屋子?

  中尉不相信地看着门外的双袜。

  “嘿,它是你的吗?”他大声问。

  双袜没有回答,琥珀色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躺地上的鸡。

  “好吧,”中尉耸肩,“那么,就算是我们两个的罗。”

  6

  双袜仍旧坐在原地,它的眼睛随着中尉的行动而转动。中尉杀鸡拔毛,除去内脏,然后又生火将鸡烤得香喷喷的。

  这是一只好鸡,肉多又甜美,中尉津津有味地吃着,并不时撕下一、两块肉丢给双袜,他很饿,一整只鸡很快便被他吃光,他把鸡骨头留在院子,天黑以后,双袜自然会来衔走。

  然后,中尉坐在遮阳篷下抽烟,随着夜晚的来临,各种夜间动物开始活动,这些夜间声音,曾使他无法人眠,但是现在,他已经熟悉,不再心惊胆跳。

  来此地的生活,一切尚称顺利,他和印第安人打好交道,也算是尽一份美国国民的责任。然后,他突然想到南北战争,由于有如此久的时间没有和国内联络,他不知道战事进行得如何,说不定……战争已经结束了。南与北,那一边胜利呢?不,他不愿想像此事,很快的,他把战争推到脑海之外。

  事实上,一来此地之后,他几乎就不再想战争的种种,他在过日子,此地的生活,是一大冒险,但他过得很好,星空之下,一条河,一把火,一枝烟,使他恬然自得。

  除此之外,他还有令人兴奋的邻居——印第安人,印第安人对他而言是个谜,他喜欢他们,渴望了解他们,如果能够和印第安人结交朋友,将是可遇不可求的生活体验。想到此,邓巴中尉不再像刚来时,那么渴望军队前来,甚至,如果军队永远不来,那么他会有更充裕的时间,可以结交朋友。

  中尉打了一个哈欠,他扔掉烟,用脚踩熄,再将双手高举过头,大大伸了一个懒腰。

  “睡觉去,”他说:“今晚会有一场好睡。”

  7

  邓巴中尉在还未天亮之前醒来,他的小茅屋在震动,屋内所有东西在震动,甚至,连土地都在震动。

  震动,确实是震动,上下不停地抖着。

  他翻下床,张大耳朵,声音来自不远处,就在下面河边。

  匆匆穿上裤子和靴子,中尉跑出门外,声音愈来愈大,像千军万马,从遥远的大草原外横扫而来。

  他觉得渺小。

  声音并不是冲着他而来,直觉告诉他,这庞大、不可理解的轰隆声,并不是大地震或大洪水,它显得急躁旺盛,是某种活的东西弄出来的。当然,地底的震动,也是同一种东西弄出来的。

  然后,他看到它们奔腾而来。

  是水牛群!

  离开他一百码之处,一群庞大的水牛群,以飞快的速度,在暗夜中奔跑,由于天色大暗,中尉无法看清它们,只觉得它们像惊天动她的黑云,所过之处,天地为之动容。

  水牛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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