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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4

  第二天早晨,站立舞拳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双关怀的眼睛注视着她,事实上,帐篷内有许多人盯着她看,她明白怎么一回事了,为了生存,印第安人死伤无数,生命无常,她没有体认这个事实,她的表现与其他印第安人截然不同,她觉得很尴尬。

  无地自容。

  不过,她们没有刺激她,她们问她是否要吃点东西,站立舞拳点头,好的,吃点东西不错。

  吃过东西以后,她的精神好多了,其他妇女便放下她去做各自的活,世界仍照它的韵律前进,日子仍然要过,站立舞拳觉得坚强一些了。

  不过,她的心碎了,她知道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心碎自然会痊愈,然而现在,她非常非常地想念她的丈夫。

  她要为丈夫而哀悼。

  她不能再待在月经房内,众目睽睽下,她没有办法发泄自己的悲伤,她必须独处。

  天色还早,不过妇女们知道她要出去时,仍然为她打点,有人帮她梳理满头乱发,有人替她换上最好的衣服,另外一个人,出去牵她丈夫的马来给站立舞拳骑。

  在束上腰带时,站立舞拳把她的小刀插在腰带上,没有人阻止她,虽然前一天她曾经想不开,但是现在,她似乎冷静下来了,她会好好的活下去,族里的女人,有很多人经历过站立舞拳的心境,她们相信她会熬过去。

  当站立舞拳走出帐篷时,她们站起来送她出去,一个美丽、奇异而悲伤的背影,有人牵来一匹马给她,她没有跨上马背,只是牵着马走人开阔的大草原。

  没有人在背后叫她,没有人为她伤心落泪,她们只是看着她走,希望她在回来以后,能够更坚强。

  大家都喜欢站立舞拳。

  5

  邓巴中尉做出发前的准备。

  他在太阳还未东升之前起床,希望能在破晓之前做好准备,趁着晓色踏上征途,所以他匆匆喝过咖啡,并且两口地喷完每日第一支烟。

  然后,他出去门外,补给室和小营房分别插着一面美国国旗,相形之下,补给室的国旗显得较为干净新颖,所以他爬上屋顶,把补给室的国旗取下来。

  然后,他劈开畜栏的一根栏杆,放在地上比对他的身高后,将这根栏杆劈出适当的长度做为旗竿,当国旗缚上去以后,竟成为相当不错的旗帜。

  然后,他花了一个小时为西斯可梳理,他梳通他背上及尾巴上的毛发,又为它挖耳朵,擦亮蹄子。

  西斯可有一件袍子,紫色的绒布,为了使这件绒布表现出质感,他起码拿着软刷子刷了几十遍,当绒布披在西斯可背上时。这匹骏马美得像杂志上的图片。

  他把西斯可牵到青草地,怕西斯可在畜栏踏步,扬起尘沙,弄脏了它,然后,邓巴中尉便为自己的门面打理了,他找出蓝色制服,像刷西斯可袍子一样,他用力刷直蓝色制服上的每一寸布料,制服上有漂亮的金扣子,他用软布将每一颗扣子擦得闪闪发亮,如果有油漆的话,他会不厌其烦地将长裤侧面黄色滚条边,好好修补一番,不过,他没有黄油漆,只能用软毛刷尽力刷理了。

  昨天晚上,他已经将及膝的新靴子拿出来了,现在,他用鞋油再擦一遍,黑色皮靴光可鉴人。

  接着,便是洗澡和刮胡子了,邓巴中尉匆匆跑下河,没有浸泡,刷洗过后,便跳出河面,开始刮胡子,他刮了两遍,整个下巴找不到一根胡渣子,梳洗工作在五分钟内完成,他跑回小茅屋,穿上漂亮的制服。

  6

  西斯可不相信地看着迎面而来的男人,这个男人的腰间,系着一条漂亮的红绸巾,即使没有红绸巾,这个帅气英俊的男人,亦足以让西斯可睁大眼睛。从来没有人看过邓巴中尉穿上全套制服,包括与主人形影不离的西斯可。

  中尉平常并不邋遢,但是无论是重要会议或觐见将军时,也未曾如此盛装。

  中尉带着他最喜爱的大海军左轮枪,枪枝擦得闪闪发亮,还带着一面随风飘摇的美国国旗,如此俊挺的中尉,会令所有少女动心,西斯可忍不住地对着中尉嘶叫,仿佛说:

  “瞧,这是谁?”

  中尉没有口答,他拍拍西斯可的脖子,便跃上马背,驰向广阔无垠的大草原。

  中尉曾经回过头注视他的营地,或许这一回头,会是他这一生中,最后一次回头,他永远没有办法再回这个地方。太阳刚升出地平面,就已耀眼得令他睁不开眼,此地美景,令他流连陶醉,但他并不沉迷,西方天空再次升起黑烟,这黑烟第一次出现时,曾令他误以为是大草原失火,但是现在,他知道黑烟是印第安人的炊烟,随着黑烟前进,他就可以找到他们。

  中尉低下头看自己的靴子,鞋尖门耀着阳光,此刻最好有一杯威士忌暖口,但是这是奢望,他双腿一夹,西斯可便朝西方草原跑去,风轻轻地吹,他不知道与印第安人见面后会发生什么事,不过……

  他已经出发了。

  7

  站立舞拳没有计划,她的哀悼不具形式。

  她找到一处小山丘,山上有一棵橡树,她骑着马爬上这座山丘,平常的印第安人不会这么做。印第安人喜欢的是盆地里的大草原,大草原宛如海洋,足以承受他们的情感,但是站立舞拳却选择山丘。她认为在山丘上,大灵可以感受她的祈祷和哀悼。

  所以,她爬上山丘,山丘寂静孤立,正适合她的心情,她把马缚在橡树上,走到山后的背阳面,双腿交叠,盘坐在地上。

  风轻轻吹着,姊妹们为她的头发打了三络辫子,她解开辫子,让风吹进她的卷发里,然后,她闭上限,开始回忆生命中的不幸遭遇。

  几分钟后,一首印第安歌曲进入她脑海,歌词贴切她心灵,不自主地,她以全心灵唱这首歌,歌声悠扬,随风飘进大草原里。

  歌词是在颂赞一位男人的美德,好男人应该是好丈夫和好勇士,歌词的最后两句是:

  “他是一个好男人,他对我很好。”

  站立舞拳的歌声停止了,她闭着眼仰头向天,此刻她并不想死,她只是要把心里的痛苦挖掘出来。她从腰问取下小刀,轻轻地在手臂上划了一条两尺长的伤口,血从伤口冒出来,站立舞拳没有止血,她的另一只手握紧小刀,继续唱歌。

  在接下来的一小时里,站立舞拳又划了几刀,这几刀划得较浅,但仍流下不少血,流血的痛苦使站立舞拳舒服,头愈轻,意识竟然愈集中。

  唱歌也使她愉快,歌词比言语更能表达印第安人的生活,她一遍一遍地唱,终于诉尽生活上的喜乐和愁苦。

  最后,她朗诵了一段韵文,感激大灵赐给她这一块阳光耀眼的地方。她内心激情起伏,不能自己,仪式即将结束,表示说再会的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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