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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德鲁伊人包围着我,我们又向圣树前进。赞美诗渐息而转为连祷,祷词中命令我留在橡树,去净化森林,做它的守护神;并经由橡树对不时来请教的祭司,有所指示。

  到达橡树之前,我停止脚步。巨大的火葬柴堆在小丛林焚烧,雕刻脸谱与骷髅头堆,被火映照得鬼气森森。其它的祭司站在一旁等待着。一股惊恐之流贯穿了我,我们的法力常能带来某种预感的。

  我开始急促地说话,以权威的口吻,我告诉他们,希望他们全体离开小丛林。我将在破晓时分,把自己与老神封锁在橡树里。但是我的话并未起作用,他们只冷冷的瞪我,面面相觑对望。

  “马以尔——”我说:“依命行事。告诉祭司离开小丛林。”

  突然,毫无警讯的,一半的祭司跑向橡树,另外的捉住我的手臂。

  我大叫马以尔,他喝令停止包围树的行动;我想挣脱,但是大约有十二位祭司,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和腿。

  我要是真正了解自己的力量,或许很容易就寻回自由;但是我还不直到,一则盛宴仍冲昏我的头,再则对可能发生的事也太紧张了。我挣扎着试图挣脱我的手臂,甚至还踢那些抓我的人;这时,老神赤裸而又焦黑,已被带出橡树外面,举高丢入火中。

  我只看了他一眼,我看到他的认命。他根本没举手表示反抗,只是眼睛紧闭,即没有看我,也没有看任何人,任何事。想起他告诉我的话,我看到他的痛苦,我开始哭泣。

  他们焚烧他时,我抖得很厉害。就在烈焰之中,我听到他的声音:“依我的命令行事,马瑞斯。你是我们的希望。”意思乃要我立刻离开此地。

  在他们的掌握中,我让自己显得安静而渺小;我哭了又哭,好像我只不过是魔法的可怜牺牲品;只不过是可怜的神,正为父亲必须火焚而悲伤。他们都在瞪视火葬的柴堆,抓我的手稍稍放松;倾我之全力,我把握机会挣脱以得自由,倾我之全力,我往树林疾跑。

  在冲刺的那一刻,我首次发现我的无穷力量。一瞬间,我已跑了好几百码,双足几不着地。

  顿时叫喊声四起:神飞走了!在短短的几秒内,成千的人钻进树林,空地的群众又吼又叫。

  我突然想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是神呐!喝饱了人血;为什么要躲开成千的凯尔特野蛮人,跑进这片该死的森林!

  我甚至都没停下来脱去白袍,只是在奔跑之际随手扯裂它。我跃上头顶的树枝,在橡树的树梢,飞跃行动更为迅速了。

  几分锺内,我已远离追逐者,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我仍然跑了又跑,从树枝跳过树枝,除了旭日一无所惧。

  我轻易学会了掘地避光栖息的法子,正如卡布瑞和你早期遨游之际,她轻易学会一样。当我醒来时,口渴的灼热吓坏了我;我无法想象,老神如何忍受惯例的饥饿煎熬。如今,我一心想的只是人类的血。

  担心德鲁伊人会日夜不挺的搜索追逐我,我的行动必须小心谨慎。

  我急速穿过森林。那一晚,一夜饥饿却什么也没喝,直到清晨之前,在森林中碰到了一对强盗,这提供了我恶徒的鲜血,和一套合适的衣服。

  就在日出前的几小时,我学了很多东西,对我的力量有了新体认。往后我将学习更多,我将到埃及去;倒也不纯为众神,成为他们的崇拜者,而是想去追根究底,了解一切。

  因此,你当会了解,总是在一千七百年前,我们就会怀疑,我们拒绝别人给予的解释。我们只喜爱法力及其玄妙,别无其它。

  在拥有新生命的第三夜,我走进了马西里的老家,看到了书房,写作的书桌,还有我的书籍。忠实的奴隶,看到我欣喜若狂。只是,这些事对我有何意义?我曾写过历史又有何意义?我曾睡在这张床又有何意义?

  我知道自己已不再是罗马人马瑞斯了,然而,我尽可取用他名下的一切。遣送了心腹奴隶回家,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告诉他因患有重病,我必须在炎热、干燥的埃及度过馀生。我把已写好的历史手稿,送到罗马会读也会出版的人手里。之后,我口袋里装满黄金,开始往亚历山大城出发,带着旧有的旅行文件,带着两个半痴呆的奴隶,他们从不问我为何只在夜间旅行。

  在桑罕盛宴后的一个月,我已漫步于亚历山大城蜿蜒的街上,以静默的声音,四处寻找古老的神只。

  我是疯了,然而我深知这种疯狂终会过去。我必须探寻古老的神。你一定了解为何我如此执着,不单是因为大灾难再临的威胁,不单是担心太阳会在白天休息时逮到了我;也不单是恐惧在黑暗的夜里,太阳神的来访,会以烈焰毁灭我。

  我必须找到古老之神,因为我无法忍受在人群中的孤寂,孤寂的惊恐重压着我;尽管我只杀戮凶手与为非作歹之徒,我的良知仍难以令我自欺而安心。我,马瑞斯,一生中知道并且享受生命里的爱;如今却只是无情死神的化身;每思及此,我实在痛苦绝望,无法忍受。

  亚历山大城算不上是一座老城,它的历史只有三百多年。但它是大港口,也是罗马世界最大图书馆的所在地。罗马帝国的学者,从各地到那里研究。当年凡人的我,也曾是来访学者之一,如今,我又再次来访了。

  倘若不是神嘱咐我来,我可能早已深入埃及了。因为,我怀疑所有的谜底,应该都存在于最古老的神龛里。

  在亚历山大城时,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知道有神只在那儿,当我在人们失去灵魂的妓院,和贼窝的街上探寻时,神在引领我的脚步。

  夜里,我躺在罗马式的小房子的床上,大声呼唤着神,我真是疯狂了。正如你也曾经困惑一般,我对拥有的力量,和畸形的感情深感困惑。在一个黎明将临前的夜晚,孤伶伶的灯光透过我床上的薄纱帷幕,我的眼睛转向远处通往花园的门口,我看到一个焦黑的身影,默默地站在那儿。

  那一刻,我如在梦境。这个家伙,没有气味,仿佛也不在呼吸,甚至也不出声;但我知道他是一位神。它很快消失了,留下我坐起身来,呆呆盯视。我试着回想我看到什么:一个赤裸焦黑的东西,秃头,有一双锐利的红眼睛。这个东西,似乎失落在自己的冷漠静默里;似乎在被我发现前的最后一刻,它猛然恢复清醒,飘然不见了。

  翌日夜晚,我在街后,听到呼唤我去的声音。声音极模糊而不清楚,只让我意识到有一扇门就在附近。当我站在门前,则又是一段寂静与无声。

  是神为我开了门,是神在说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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