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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我有如在恶梦中挣扎一般,即叫不出,又逃不掉。当发现自己终于挣脱,身子不再钉在地板上时,我又看到神。他像以前一样焦黑,不过这次他是红润健康的,仿佛火光,温暖了他,使他恢复了力气。他的脸容清亮,甚至可以说是优美,在他烧焦的皮肤底下,身材也是美好的。黄眼珠的周围,已有了自然肌肤的褶纹,看起来确实是灵魂之窗了。但是他仍然跛脚,仍然痛苦,也几乎仍不能活动。

  “起来,马瑞斯。”他说:“你口渴了,我将让你啜饮。起来,到我这儿来。”

  当他的血液进入我身体时,你知道那种销魂蚀骨的感觉,当血流入我的血管和四肢时,那种心醉神迷的感觉。但像可怕钟摆的摇晃也开始了。

  好几个小时在橡树中过去。他把我的血抽光,又再输回去;当我被吸干,像他一样凋萎时,我躺在地板上啜泣;当他给我血喝,我感觉狂热与飘飘然。过程就如此周而复始。

  在每一次转化中,我了解到,我已不是凡人,已是不死幽灵了,只有太阳与火能杀死我。白天我将在地里睡觉;往后,我将再也不知道病痛与自然死亡为何物。灵魂将永远不会将我的躯体移栖另一躯体,我是“地母”的仆人,月亮将给我力量。

  我将仰赖为非作歹者的血液而壮大,甚至仰赖献祭地母无辜者的血而壮大,在献祭交替的期间,我将保持饥饿状态。我的身躯有时若冬日干枯的麦子,当啜饮献祭者的血后,身躯又丰盈而优美,那时就有若春天里的新生植物。

  我的煎熬与狂喜之间,将有季节的循环。我有力量能洞识别人的思维与意愿。此外,我将能为崇拜者作正确判断,引导他们走向律法与正义。除了献祭者的血液,我不得饮其它血液,也绝不为一已之私施展法力。

  我学习这些事情,也了解这些事;然而在这些时间里——在饮血的时间里,我真正学到的是,我已不复是凡人;已由往昔熟悉的一切,转化为强而有力的另一种异类;这些知识无法驾驭甚至也不能解释的。此后我的命运,套一句马以尔所说的话,已远非任何知识任何人——不管凡人或非凡人,所能掌控者。

  最后神准备好让我离开树里了,他啜饮了那么多我的血,使得我几乎不能站立。

  我是个幽魂,为口渴而哭泣;我看到血,闻到血;倘使我有力量,我将冲向他,捉住他,把他吸干。但是,力量毕竟是他的。

  “你是枯竭到,以后每当盛会之初,你总是如此。”他说:“因此你可满饮献祭者的鲜血,记住我告诉过你的话,在你掌控一切之后,你毕竟设法逃脱。至于我,尽量尝试拯救我,告诉他们我必须受你的照顾。不过,更有可能的是,我寿终正寝的时间业已到临。”

  “为什么?你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你会明白的,这里只需要一位神。”他说:“要是我能和你一起到埃及,我能喝到古老之神的血,也许能很快复原;否则,以我目前之况,得花好几百年能痊愈,时间势难允许。总之,记住我的话,去埃及,照我的吩咐去做。”

  他转身向我,将我往阶梯推,火把在角落里烧着。走往上面的门时,我闻到德鲁伊人的血气味,我几乎要哭了。

  “他们将尽你所能让你饮血。”他在我后面说:“放心把自己托付在他们的手中吧!”

  从橡树走出的那一刻,你可想象我看起来的样子。我敲门时,德鲁伊人已在等着,我无声地宣告道:

  开门,神来了。

  我的俗身业已死亡。我又饿又渴,脸庞恐怕仅仅只是活骷髅,眼睛也无疑的自眼窝突出;獠牙更全部暴露,白袍披在身上犹如挂在骨架上。我走出树外,德鲁伊人敬畏的站着。凭我的模样,有什么能证明我的神圣呢?

  然而,我不但看到他们的脸,也看进他们的内心。我看到马以尔的宽慰,他虔信的神还不致软弱得无法创造我;我看到他的信仰越趋坚定。

  我看到我们所能看到的其它惊慑景象。我看每个人在备受煎熬的血肉之中,隐藏着一颗伟大的心灵。

  我焦口渴十分痛苦。鼓起我全部的新力气,我说:“带我到祭坛,桑罕盛宴即将开始。”

  德鲁伊人大声高喊,他们在森林里吼叫。远离神圣小丛林,群众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群众期待叫声已久矣。

  我们迅速往前走,走往空地上,越来越多穿着白袍的祭司,出来迎接我们。新鲜而芳馥的花自四面八方向我投掷,在圣歌欢迎致敬声中,我的脚踩着盛开的花朵。

  我无需告诉你,拥有新的视觉对我来说,世界看起来是什么模样。在黝暗的薄幕里,我看到最细微的表面,最细致的色调,我听到赞美诗和圣歌声声入耳。

  马瑞斯,这个人变成崭新的人啦!

  走上石坛的阶梯时,喇叭声大作。看起来有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那儿,每一张脸都充满期盼。柳枝巨怪躯壳里充塞着的献祭者,仍在挣扎,哀哀哭叫。

  巨大的银锅盛着水,摆在祭坛前。祭司在咏唱,锁成一串的犯人被带到锅前,他们的手臂都被绑在背后。

  祭司把花插在我的头发上,挂在肩上,放在我脚边,歌声在我四周应合着。

  “美丽、伟大的森林与田野之神呀,请啜饮献给你的祭品吧。当你消瘦的肢体满盈生命,地上也将万象更新;当我们收割成熟的五谷时,你将原谅我们,你将祝福我们的播种。”

  在我面前的是挑选给我的祭品,三位强壮的男士,像其它人一样绑着,然而洁净穿着白袍,肩上发间都缀饰了花。他们年轻、英俊而纯洁,等待神旨之际,脸上飞扬着敬畏之表情。

  喇叭声震耳欲聋,吼叫声连续不断。我说:

  “献祭开始!”第一位青年送上来,我准备啜饮人类生命首杯神圣甘露,我的手抓着温热的肉体,鲜血正等着我张口啜饮。我看到巨怪底下,火已点燃;看到最前面的两位犯人,被迫把头埋入银锅的水里。

  死于火葬,死于水淹,死于饥饿之神的利牙咬噬。

  历经恒久的心荡神迷,赞美诗仍继续着:“月盈月亏之神,森林田野之神,你的饥饿,乃死亡之影像。藉献祭者之血变得强壮,变得美丽,好让伟大地母把你带去她那儿。”

  这一切持续多久?我并不知道,只觉得时间顿成永恒。巨怪的烈焰、献祭者的惨叫,必须淹溺的长长队伍不停不断;我喝了又喝,没完没了;不仅喝了选给我的三位,还喝了成打人的血;血吮吸过后,那些人不是回到锅里,就是强迫进入猛烈燃烧的巨怪里。祭司用血淋淋的大剑割下死人的头,把头堆在祭坛的两侧使成金字塔形,体就被运走了。

  我看见到处是汗流满面的狂喜,我听见到处是圣歌于哭叫。最后狂热渐渐消失,巨怪倾倒在冒烟的火堆,松脂倒得更多,火堆的火更旺。

  审判的时刻到了,人们纷纷站在我前面,表明彼此的冤仇怨恨,我以崭新的眼光,探索他们的灵魂。我头昏眼花,大约血喝太多了;然而,我感觉自己全身力量丰沛,好像我能飞跃,越过空地,越过森林。好像我似乎能张开看不见的翅膀。

  但是我行使了天命,正如马以尔所表示者。我发现这位正直,那位犯错;这个无辜,那个应判死刑。

  在身体疲倦之中,我不再能测知时间,因此我不知道审判持续多久;但审判终于结束了,我发觉行动的时刻已来到。

  无论如何,我须听从古老神只的命令,尽快逃离橡树之牢。我只剩下极宝贵的片刻,离日出前已不到一小时了。

  至于摆在面前有关埃及的事,我尚未做出任何决定。但是,我知道一旦再让德鲁伊人把我关在圣树里,我将在里面挨饿,直到下一个满月之日。在月园之日前,我将干渴而受尽折磨,这也就是老神所谓的神的梦魇,那时我将学到树木与花草生长的秘密,以及沉默地母的秘密。

  然而这些秘密对我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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