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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我可以感到他心脏的微弱跃动,甚至可以感到他鲜血的滋味,一如我想象的可口;骤然间,我全身激荡,有如他浓郁滚热的血已注入我的体内。

  “主人的在火里焚烧后走了!”我嘟囔着,声音奇特而单调。我慢慢走向他。

  他俯视烧黑的地板,仰望烧黑的屋顶。“不,你撒谎!”他愤怒不堪的说着,他的恼怒如光在我眼前闪动,我意识到他的怨恨,他的绝望彷徨。

  哎,活生生的血肉之躯竟是如此美妙!我食指大动,胃口大开,而心中毫无愧悚之意。

  他察觉了,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第六感。狠狠给我愤怒仇视的一瞥后,他跑向楼梯。

  我一个箭步就逮住了他,充分享受掠获的快感;多容易呀,前一分锺想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下一分锺,他已在我的掌握。双手举起他的身子,他的双脚离地,乱踢一气。

  我轻而易举地抓紧他,一如大人抓一个小孩,他的思绪杂乱无章,他根本不知如何能解自己之危!

  这些微弱的思绪传达,被我所见到的景象完全淹没了。

  他的眼睛不再是灵魂之窗,胶状的眼珠发出的颜色挑逗着我,此刻,他的身体只不过是扭动的血肉美食,我如不吃便只有自己死去。

  然而,想到眼前的食粮正在活蹦乱跳,美味的鲜血正在手臂挣扎流窜,总让我有些惊惶;逐渐的,一切理所当然了;他即生而为他,我又生而为我,他是我的飨宴,我原该享受呀!

  我把他拉到边,戳裂他脖子上凸出的动脉,血喷到我的上鄂。当我压在他身上时,我忍不住激动轻叫起来;这不是梅格能给我的那种灼热液体;不是我在地牢所舔干涸的血迹,不,这是液体的光芒;吮吸时,心脏兀自生猛跃动,血滚烫得几乎热气腾腾,其味之鲜美更逾我所知的千万倍!

  肩膀耸起,指甲深深刺进他的肌肤,我忍不住愉悦轻哼着歌声。可惜所见只是一个气息喘喘的灵魂,他的躯体则早已昏厥,这场精彩好戏变成独脚戏了。

  在最后一瞬间,我奋力克制自己推开了他;内心多么渴望感受到他脉搏变缓心脏停止,完全被我征服的滋味。

  然而我不敢。

  他笨重的身体滑下我的臂膀,四肢软瘫在地上,半闭的眼皮露出死白的眼珠。

  我注视他性命的终结,冥思且近乎着迷。任何细节我都无意放过,我聆听他的呼吸衰竭,看到他的躯体毫不挣扎地坠入死亡。

  血温暖了我,血在我的血脉里跃动;脸颊摸起来滚烫,视觉更加锐利,我感到自己强壮难以比拟。

  我提着死,拖往曲折回旋的楼梯,拖入臭气熏人的地牢;把体丢在那里,让它和别的腐烂体共眠共息。

  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也到了试探我力量的时候了。

  荷包装满尽可能装的钱,佩上一把不太老式的宝石剑,把铁门琐上后,走了下去。

  很明显的,塔楼是整幢倾圮城堡的幸留建;我闻到风里传来马的味道——强烈令人愉快的问道,循着味道,默默找到后面的临时备用马厩。

  在那里有一辆华丽马车,还有四匹黑色骏马,马对我毫无怯意,这太好了!我吻着它们光滑的侧腹和柔软的长鼻子,如果不是心里另有别的事,我还真会为了太喜爱它们,跟它们耳鬓磨一番呢!

  马厩里另外还有一个人,在我进入时已闻到他的味道;他正在熟睡之中,唤醒他时,我发现他是一个傻小子,对我不具任何敌意。

  “我是你的主人啦!”说着我给了他一个金币。“为我找一副马鞍。今晚我不再需要你了。”

  他完全了解我的话,只是告诉我,马厩里根本没有马鞍。

  好吧!我从马车上割下一条长,放在最漂亮的一匹马上,然后,我骑上马背。

  我实在无法描述当下的感觉。骏马在奔驰,寒风在吹拂,夜晚的穹苍高悬;我于马融为一体,驰过雪地之际,我时而欢乐时而吟唱;唱歌时,先是音调抑扬高亢,后来又转为浑厚低沈。有时我忍不住兴高采烈的叫起来,我非兴高采烈不可,然而,一个妖怪真的能兴高采烈吗?

  当然,我渴望长驱直入巴黎;但是我知道自己还没做好准备,特别是关于自己能力的高下强弱,我尚未完全掌握,所以我把马骑往相反方向,来到一个小村镇的郊外。

  走近小教堂,我未见人的踪影;一种属于凡人的愤怒于冲动,驱走我原有奇异半透明的幸福感觉。

  迅速翻身下马,走到圣器收藏室门外,门琐松开着,我穿过正厅来到圣餐桌外栏杆前。

  在那瞬间我呆呆站立一无感觉,恍若期待有什么意外会发生;然而杀机顿现之际,想象中的闪电并未大作;我凝视圣檀上所点燃蜡烛的小小红花,仰望未透光着色玻璃下,一尊尊冰冷的圣像。

  不顾一切的,我走到圣餐桌边,把手放在神龛上,打开神龛的小门,取出圣盘圣杯和圣饼。不,在这里我找不到圣灵的力量,以我妖魔诡异的敏锐,我感受不到任何回应于敌意,这里只有圣饼、金盘、蜡烛和光亮。

  我对着圣檀鞠躬,看起来还真像子夜弥撒中的教士。将圣盘圣饼放回远处,又仔细关上神龛的门,我所犯的渎神行为,再也不会有人发现了。

  然后,我走到教堂的另一边。颜色亮丽的彩绘和雕像吸引了我。我发现自己不仅看到展现神迹的成品,还察觉到画师于雕刻家的创作过程,我看到漆彩如何捕捉光线,看到透视上的小失误,乃至意外出现的虚饰。

  这些大师在我眼里是什么呢?我思索着。我瞪视灰泥墙上简单的设计图样,接着又跪下身子,观察大理石上的图案。最后发觉自己竟五体投地,眼睛圆睁,呆呆注视鼻子地下的地板。

  真是的,我傻里傻气在做什么?站起身来,微微抖索,轻轻饮泣了一阵,然后我望望四周点燃的蜡烛,闪动的烛光,看上去像是活着一般;猝然之间,我感到浑身扭不自在。

  该离开教堂,进入村里去吧!

  在村镇逗留大约两个钟头,大部分的时间里,我没看到也没听到任何人的声音。

  翻过花园的墙,从街道纵身跃上屋顶,对我简直是举足之劳而已。我可以轻易跃上三楼高的房屋,可以连手带脚抓住石头间的灰泥,轻松攀爬建的高墙。

  透过窗子,我看到小夫妻在蓬乱的床上安眠,婴儿在摇篮里酣睡,老太太在微弱的灯光下缝补衣服。

  对我来说,这些房子无异是洋娃娃的家;里面有各式玩具,有小小木头桌椅,擦亮的壁炉架,修饰清洁的窗,还有洗刷干净的地板。

  我以未曾享受过的眼光来注视着一切,十分恋慕地盯着每个平凡的细节;一条浆得白挺的围裙挂在钩子上,一双破旧的靴子放在壁炉边,一个水罐摆在床旁,这一切都引起我甜蜜的联想。

  屋里的人,哦,屋里的人多么奇妙!

  我闻到他们的味道,然而我心旷神怡,一点也不觉自己可怜;相反的,我近乎宠爱地痴望着:他们粉红的肌肤,细致的四肢,他们举止活动的严谨;以及他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如同我从未享有如此生活一般。甚至他们的手也有五个指头,对我都是稀奇的发现。望着他们打呵欠,哭泣于沈入睡梦,在在令我陶醉不已。

  他们开口时,最厚的墙也挡不住我听到的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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