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外国文学 > 吸血鬼黎斯特 | 上页 下页


  大哥奥格斯丁却使我从迷惘中苏醒了。他走到我面前,火光从他背后映照,他以明快的口气,打破我单调低沈的话语说:

  “你这个小杂种,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杀死八头狼!”他的声调冷冽,脸上浮现丑陋的憎厌表情。

  出乎意料的是:正当他说完以上的话,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酿了大错。

  也许是我脸上的神情,也许是母亲粗鲁的嘟囔,也许是另一个哥哥的一语不发;主要大概为了我的脸色吧,反正不管是为了什么,在那瞬间,尴尬古怪之色呈现在大哥脸庞。

  他开始嗫嗫嚅嚅地说了一些诸如:“多了不起”、“你一定差一点被咬死”、“人还不快去端些热汤来呀”等等的门面话。可是没用,那瞬间发生的不愉快小插曲,再也无法挽回。紧接下来,我所知道的事是自己已单独躺在房间里。往日在冬夜,狗陪我挤睡在一床的温暖,如今已不复可得。房里没有点火,我更是浑身是血;然而,赃兮兮的我,卷入被窝里沈睡了。

  一连多日,我把自己关在房里。

  我晓得村人已上山发现狼,把它们全扛回古堡里。格斯丁进来对我说明一切,我则一言不发。

  大约一星期过去了。一则对死去的狗怀念稍减,一则认为自己已能忍受新狗为伴,我走到狗屋,另外带回两只已长大的小狗,它们慰我孤寂,夜里跟我睡在一起。

  人进进出出,没人敢打扰我。

  终于有一天,母亲静悄悄地走进我的房间里。

  那是夜晚时分,我趴在床上。一只狗趴在我身边,另一只趴在我的膝下。火炉声轰隆作响。

  母亲进来了,正如我所预料。

  阴暗中,我认出她那种独特的行走方式,换是别人进来,我早大吼“滚开”了。不过,我仍然沉默不作一声。

  我对母亲的爱深挚从未动摇,这是家里任何人比不上的。最喜爱她的愿因之一是,她从不叨念无谓的琐碎废话。

  “关上门”、“喝你的汤”、“坐好”等等的话,她从来不说。她总是手不离书,事实上是我们家唯一受教育的人;一旦她开口则一定言之有理,所以她的出现,丝毫没用惹起我的憎恶。

  相反的,她引起我的好奇,她会说什么呢?她的话对我会产生不同变化吗?我并不希望她来,甚至没想过她;但是,我凝视着她,视线并未别转。

  我们彼此有深刻的了解。每次我离家出走被送回来时,是母亲教导我如何驱除随之而来的创痛。她在我身上创了奇迹,虽然家人无人注意也无人知晓。

  十二岁那年,她第一次为我做了调停。教区有一位老教士曾经教我念诗,也教我朗诵一两篇拉丁文赞美歌,认为我可堪造就,有意送我去附近修道院的学校就读。

  父亲坚决反对,认为在家里的学习已绰绰有馀。母亲却挺身而出,跟父亲理直气壮大声争辩,腔调只要我愿意就应该去上学。最后她卖了首饰为我付交服装于学费;这些首饰都来自她意大利祖母的遗赠,每一件各有故事也别具意义。卖首饰对她乃是一项痛苦的决定,但是她毫不犹豫。

  母亲的独断独行,使父亲大怒,觉得他因失明,所以一家之主的权威遭受挑战。哥哥们向他保证,小弟弟绝不会久留学校,一旦学校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他就会逃之夭夭回到家里。

  不料,我没逃回家里,相反的,我喜欢修道院和学校。

  我喜欢小礼拜和圣歌;喜欢图书馆里成千上万的古老经典;喜欢每天不同时段的钟声,乃至重复的仪式。我喜欢那里的一尘不染,井然有序,到处维修完善;我更喜欢学校花园,里里外外从没间断的各项工作。

  偶尔接受行为矫正时,我萌发强烈的幸福感觉,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受坐好行好的教诲,教导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好人。

  修道院里的人都喜欢我,在那里,我从来不会惹人生气或惹人厌恶,对我,这是何等不寻常!

  一个月后,我宣布愿意接受神召,担任神职。我希望终身生活在纯洁无暇的修道院,在图书馆写着羊皮纸,并学习阅读古代经书。我希望于这些相信心即是圣贤的人,一生长相左右。

  修道院院长立刻写信寻求父亲的正式准许。老实说,我认为父亲一定高兴能这么打发我呢!

  万万没想到,三天后,哥哥上门领我回家,我哭着祈求留下来,然而院长却无能为力。

  回到古堡,哥哥夺走我的书并把我琐将起来。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这么火冒三丈。像个傻瓜似的,我不停呜咽,满屋里翻来滚去,对着屋内的门于物拳打脚踢。

  后来大哥奥格斯丁进房来训话。他先是拐弯抹角,最后明白指出,任何法国的伟大家庭,绝不容许家人担任贫穷传道士。大哥斥责说,为什么你会有如此可怕的错误认知?你只不过被送去学学读于写罢了,怎么能陷溺至此,行为又活脱脱像一个野蛮的怪物?

  至于想在教堂充当终身职的教士,大哥更是嗤之以鼻说,你是家中最小的儿子,不是吗?你应该想到对甥侄们所尽的责任呀!

  所说种种无非对我明示:我们没钱供你进入传道的丰功伟绩,你根本没机会晋升主教或红衣主教,不可能为家族谋取福利。既然如此,你就乖乖待在这里过日子,当个文盲兼乞丐吧,偶尔陪陪老爸在大厅里下棋倒是无妨!

  终于真正明白了一切时,我在餐桌情不自禁号啕大哭;嘴里念念叨叨,说些没人听得懂有关我们家“大混乱”的话,于是被送回房间关禁闭。

  母亲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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