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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撷取文字的人(2)


  鲁迪注视着科特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但科特没有回答,他留神听着厨房里的谈话。“那里面在干什么?”

  一个小姑娘回答了他的问题,是最小的贝蒂娜,她只有五岁。“有两个怪物在里头,”她说,“他们要带走鲁迪。”

  又是一个人类的孩子,真是太机灵了。

  后来,等穿军装的人离开后,两个男孩,一个十七岁,一个十四岁,鼓起勇气面对着厨房。

  他们站在门厅里,灯光晃着他们的眼睛。

  科特先开口说话:“他们要带走他吗?”

  他们的母亲把手臂放在桌子上,手掌心朝上摊开。

  亚历克斯·斯丹纳抬起头。

  沉重地抬起头。

  他脸上的表情鲜明,意志坚定。

  他用一只手笨拙地拨弄着额前的头发,几次想开口,却没有出声。

  “爸爸?”

  不过,鲁迪没有向父亲走过去。

  他坐到餐桌旁,抓住妈妈摊开的一只手。

  亚历克斯和芭芭拉·斯丹纳不会透露当多米诺骨牌像死尸一样倒在起居室里的时候,厨房里谈话的内容。要是鲁迪能一直在门边偷听,哪怕再听一会儿就好了……

  随后几个星期里,他告诉自己——或者说,是替自己辩护——要是那晚他听到了剩下的谈话,他就会走进厨房。“我去,”他会这样说,“请带我走吧,我准备好了。”

  如果他走进去,可能一切都会改变。

  三种可能

  1. 亚历克斯·斯丹纳不会遭受与汉斯·休伯曼相同的惩罚。

  2. 鲁迪会离开家去那所学校。

  3. 有可能,他会活下来。

  然而,残酷的命运却没有让鲁迪在正确的时候走进厨房。

  他转身和妹妹们玩起了骨牌。

  他坐了下来。

  鲁迪·斯丹纳哪儿也不去。

  想象一下裸体的鲁迪

  有个女人。

  站在 角落里。

  她的辫子是他见过的辫子里最粗的,垂到了她的背上。有时,当她把辫子缠在肩膀上的时候,它就像一只吃饱的宠物趴在她高耸的胸脯上。事实上,与她有关的一切都被放大了。她的嘴唇,她的腿,她那细密的牙齿,她还有一副又粗又大的嗓门。没有时间细说了。“来吧,”她叫他们,“来,站在这个地方。”

  相比之下,那个医生就像一只秃头老鼠。他的个子瘦小灵活,他在学校办公室里狂躁而又慢条斯理地踱着步。他感冒了。

  三个男孩中很难说是谁最不愿脱掉衣服。第一个男孩听到命令时看看周围的每个人,从上了年纪的老师到敦实的护士,又瞅瞅瘦小的医生。中间的男孩只顾埋头盯着自己的两只脚,最左边的孩子不停地感谢上帝,幸好这是在学校的办公室里,而不是在一条黑暗的小巷子里。鲁迪觉得那个护士挺恐怖的。

  “谁第一个来?”她问。

  管理他们的老师赫克斯丹勒回答了这个问题。他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一件黑色的衣服。他的脸上蓄着胡子。他扫视了一遍男孩子们,话说得飞快。

  “舒瓦茨。”

  倒霉的朱吉·舒瓦茨极不情愿地脱下制服,只穿着一双鞋子和一条内裤站在那里。他那张德国人的脸上流露出哀求的表情。

  “还有呢?”赫克斯丹勒先生问,“鞋子?”

  他又脱掉鞋子和袜子。

  “还有内裤。”护士说。

  鲁迪和另外一个叫沃拉夫·恩比格的孩子也开始脱衣服了,但他们都比不上朱吉·舒瓦茨的处境危险。这个男孩浑身哆嗦,他比另外两个男孩年纪小点,个子却要高一些。当他脱下内裤的时候,他倍感羞耻地站在又冷又小的办公室里,自尊心也随着内裤落到了脚后跟。

  护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把两只胳膊交叉着抱在胸口。

  赫克斯丹勒先生催促着,腰后面两个孩子动作快点。

  医生挠挠头皮,咳嗽起来。他的感冒快把他折磨死了。

  三个赤身裸体的男孩子站在冰凉的地板上挨个接受检查。

  他们用双手遮住下身,抖个不停。

  在医生的咳嗽声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中,他们听从他的指令。

  他说:“吸气。”他们就吸气。

  他说:“呼气。”他们就呼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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